十五、卦爻辞的换辞法

为了避免重复，《易》用省辞法；同样，为了避免重复，它又用换辞法。

省辞法有种种，甚至运用组织方式省辞。换辞法则是《周易》的一种修辞艺术。《诗经》的诗因为重章迭咏，变换用同义词或意义相近的辞，这颇常见，如《樛木》“葛藟累之”，下用“荒之”，荒为蒙覆；“萦之”，萦绕。累、荒、萦，义同；“福履绥之”，下用“将之”、“成之”，绥安、将助、成就，义近。《螽斯》的诜诜、薨薨、揖揖，皆形容羽声之众多；振振、绳绳、蛰蛰，皆为众盛之意（见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说）。《易》用换辞法，和《诗》同，避免重复，使句子更觉美丽。换辞法和辞同异义刚好相反。辞同义异，说《易》者固然不易明白，换辞，也不一定能理解。

换辞最显著的例子是困卦。困说刑狱。卦辞“闻言不信”，闻言借为问衍。信、伸；问罪而不能伸白，就有罪，有罪则受刑入狱。此以有罪说明困为刑狱之卦。旧说训困为穷，王注：“有言不信，尚口乃穷也。”不知“闻言”乃假借字。《易》多假借，王弼却从字面解，多误。

困卦说刑的：“臀困于株木”（初六），打屁股；株木，刑杖。“困于石”（六三），担枷示众；石，指嘉石。古代在朝廷门外放着两块大石头。罪不很重的，先担枷绑在嘉石上示众一段时间，然后去劳动。较重的要劳动三年，轻的劳动一年几个月。“劓刖”（九五），割鼻、刖脚之刑。王弼说：“最处低下，沉滞卑困，居无所安，故曰臀困于株木也。”“石之为物，坚而不纳者也，谓四也。三以阴居阳，志武者也。四自纳初，不受己者也。”全是爻位一套，跟受刑之义相去十万八千里。

困卦关于狱的：“入于幽谷”（初六），幽谷形容牢狱深暗。“据于蒺藜”（六三），蒺藜，狱外围以荆棘以防越狱，也叫丛棘。“困于金车”（九四），金车，囚车；金训禁，又金为铜，囚车用铜制，坚固。“困于葛藟，于臲卼”（上六），葛藟，有刺的蔓生植物，似藤，也叫葛缄（针），种在狱外，同于蒺藜。臲卼，《说文》引作槷 ，槷即臬，臲、 ，取义于臬；卼，借字。臬，木桩；在狱外打上木桩，也防越狱。幽谷、蒺藜、金车、葛藟、臲卼，均指牢狱。全卦无一狱字，用换辞法，词汇很丰富。

噬嗑九四、六五说“得金矢”、“得黄金”，解九二说“得黄矢”，说的都是铜镞。金，铜；铜，黄色金属。王弼不知，说：“金，刚也；矢，直也。噬干胏而得刚直，可以利于艱贞之吉，未足以尽通理之道也。”不知“艱贞”为旱占，还可说是无知，而说“噬干胏（有骨的肉）而得刚直”，又说“以柔乘刚而居于中，能行其戮者也”，把“得黄金”解为行戮，“噬干肉”（吃肉）解释为杀人，都是执着于爻位说而造成的荒谬。

大畜四、五爻“童牛之牿”、“豮豕之牙”，犹公牛则牿，奔豕则牙。童借为犝，公牛。豮从贲，奔也。牿、牙，架，木格子。刑枷为梏，牛枷为牿。牙也作互，象木架形。公牛、奔豕，伤人毁物，故用木架架着它的头或嘴巴。这是驯养牲畜之法。牿、牙，同义，换辞。《象传》：“六四元吉，有喜也。”“六五之吉，有庆也。”王注：“距不以角，柔以止刚，刚不敢犯。抑锐之始，以息强争，岂唯独利?”“能豮其牙，柔能制健，禁暴抑盛……”训畜为止，说“以息强争”，“能豮其牙”，都是强说，不通的。

蒙的“包蒙”、“困蒙”，困同于捆，包、捆相同。“童蒙”、“击蒙”，童借为撞；撞、击，同义。

否的“包承”、“包羞”，承借为脀，肉；与羞同义。

鼎的“鼎颠趾”、“鼎折足”，颠趾犹折足，同义换辞。

无妄的“无妄往”、“无妄行”，往同于行。

未济的“濡其首，有孚，失是”，是借为题，题从页是声，即头，义同于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