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籍
  2. 周易类释
  3. 第二部分 社会斗争

第二部分 社会斗争

毛主席说:“阶级斗争,一些阶级胜利了,一些阶级消灭了。这就是历史,这就是几千年的文

明史

。”(《丢掉幻想,准备斗争》)

又说:“社会的变化,主要地是由于社会内部矛盾的发展,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阶级之间的矛盾,新旧之间的矛盾,由于这些矛盾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前进,推动了新旧社会的代谢。”(《矛盾论》)

又说:“在阶级社会中,每一个人都在一定的阶级地位中生活,各种思想无不打上阶级的烙印。”(《实践论》)

恩格斯说:“最初的大规模的社会分工,随着劳动生产率的提高,从而随着财富的增加,以及随着生产活动场所的扩大,在特定的历史条件的总和之下,必然引起了奴隶制。从最初的大规模的社会分工中,产生了社会的最初的大分裂——主人与奴隶、剥削者与被剥削者二大阶级。”[1]

他说,一切部门生产的增加,增加了氏族、家庭公社或个体家庭的每个成员所负担的每日劳动量,便需要吸收新的劳动力。战争供给了新的劳动力,把俘虏变为奴隶。

中国奴隶社会,史家认为开始于夏后启父传子时期。以前尧舜禅让,还是部落联盟,民主议会选举制,但人民议会没有了。从夏到周,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

周易

》反映的,已经是奴隶社会由极盛走向没落的阶段。《易》作者似乎也朦胧地看到了这一点,他不但看到周室即将灭亡,也看到社会将会大变动。比方他写了阶级斗争的故事,而且对这种斗争还相当赞可。他又揭露了贵族压迫人民的罪行,又认为贵族对人民发火是不成的,贵族发火,人民也会变脸反抗。这说明人民已经抬头,不能像过去那样压迫统治了。所以他的政治思想,提出德治和人治,反对拑制压迫的政策。这是按当时的政治社会的情况而说的。他认为时势已变,政策不能不变。对立转变,是作者一个重要观点。

作者是周室王官,统治阶级的一员,不能没有阶级限制,但他是

春秋

之前一个开明的思想家。他所以有比较开明的思想,一则因为,用不大确切的现代语说,他有爱国心。他眼看政治黑暗,王室将亡,心怀匡济之志,企图挽救周室的危机。他的筮书就是他的谏书,指出那些营私结党、狼狈为奸的是阿比匪人,希望其他贵族不做匪人——“休否!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意思是,不要坏啊!危险啊!对各国说:“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意思是说,你们光明的国家要联合起来,拥护王室啊。这是他对内对外的期望。对于统治政策,他提出不要拑制压迫,因为他知道如果再压制下去,更促使王室的灭亡。二则他是统治阶级的下层,对当权派的派系之争,排击异己,深恶痛绝,揭发他们内讧的丑态,提出打倒他们的口号,希望误沦为匪人而非真心的,赶快觉悟。对被排挤的表示同情。这表现出他的正义感。三则他是卜筮官,掌握了许多历史资料,又善于思辨。他极力提倡思辨的重要,反对贵族们愚昧无知。他总结经验,可以得出比较正确的思想。在农业,在战争,在政治和行为修养等各方面,他的思维分析力都有表现。

h、阶级对立和阶级斗争

见于《易》的统治阶级有“天子”、“大君”、“王公”、“侯”、“大人”、“君子”、“武人”等。军中长官“丈人”、“长子”、“弟子”是贵族。有时有“或”代君子或邑主。“我”,统治者自称。“尔”,也指贵族。“人”,是泛称,不分阶级。

被统治阶级有“小人”、“邑人”。“小人”指人民,“邑人”为邑中的人。“小人”、“邑人”,是劳动生产者,有农民和奴隶。奴隶称“童”、“仆”、“刑人”、“恶人”、“众”,家庭奴隶称“臣”。

家庭中也分阶级。男性统治,男性有“祖”、“夫子”、“父”。女性都是被统治者,有“妣”、“母”、“妇”、“妾”、“女子”等。这里不一一列举,只举其阶级对立的辞句。阶级斗争的也有,叙述不多。这已是西周末期的事。《易》选自新旧筮辞,有早期的,有晚期的。写阶级对立而不说斗争的,多早期事;阶级斗争则是晚期事。作者反映现实,没有偏袒贵族,有时还揭露阶级压迫的罪行。

h1、匪我求童蒙,童

蒙求

我(蒙)

“蒙”有二义,一、草木丛生;二、蒙昧、愚蒙。卦辞说明“蒙”有愚昧的一义,“童蒙”是奴隶,被认为蒙昧者。“我”是贵族自称。如“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小畜、小过六五),土地所有权归贵族所有,“我西郊”是贵族统治领地的西郊。“观我生,君子无咎”(观六四),“生”借为“姓”。百姓,百官也。“我生(我的百官)”,自是统治者语。《

尚书

·尧典》以九族——百姓——万邦——黎民为次,由亲及疏,由近及远,由九族到百姓。百姓即百官。“我”和“童蒙”相对,贵族轻视奴隶。

h2、童观,小人无咎,君子吝(观丅6)

“观”,观察法;“童观”,犹言以幼稚愚昧的眼光来考虑问题。幼稚愚昧,对小人没问题,对负政治重任的君子却不成。意思是谴责那些君子不当其位。观卦是反映了编者的政治思想,有其阶级局限性。

h3、包承,小人吉,大人否(否62)

“包承”借为庖脀,犹言庖中有肉。对于没肉吃的小人是好事,对于吃惯肉吃腻了的大人,是坏事。这跟

孟子

说的“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

杜甫

诗“

朱门

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意近。泰否二卦是对立的组卦,小人、大人对言,吉、否对言。否卦又说“否之(是)匪人”,也是从“比之(是)匪人”来,有谴责大人之意。说阿比朋党者是匪人坏类。

h4、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大有93)

大有,丰收卦。丰收了,天子群臣宴会庆祝,而劳动人民没份儿享受。

h5、硕果不食。君子得舆,小人剥庐(剥丄9)

“硕果不食”,比喻语。种得果实,却没份儿吃。贵族征调农民给他造车子,车子造好,君子有得坐了。为了造车,小人要离开自己的小草棚来服徭役。《诗·七月》:“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即服徭役事。

h6、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无妄63)

无妄卦,诫人不要轻举妄动,胡思乱想。这说的是一件邑主妄行之事:有个人(邑主)绑了一条牛没绑好,被一个行人顺手牵走了。邑主丢了牛,诬赖邑人。不言而喻,本来是邑主的倒霉事,却变为邑人的飞来横祸。

“或”字,在《易》指贵族说。如“或锡之鞶带”(讼上九),鞶带,革带、绅带,贵族所用。“或益之十朋之龟”(损六五、益六二),益,赠赐也。有贵重的“十朋之龟”而且能赠送给人,非贵族不可。“或从王事”(讼六三)、“师或舆尸”(师六三),都是带兵打仗的贵族(详拙作《周易释例》)。此处不言“大人”、“君子”而言“或”者,讳之也(《易》为贵族讳饰的不只一例)。

h7、好遯。君子吉,小人否(遯94)

遯,讲隐遁之卦。反映了西周末年政治黑暗,王臣不安于位,很多人要隐遁不仕。作者对此事表现出思想很矛盾。一方面他怕好人走了,剩下的都是坏人,为所欲为,国家更加危险;一方面同情于隐遁者。这样的局面,人们非遁不可,维系也维系不住。他认为喜好隐遁,不与匪人同流合污,对君子说毋宁是好事,应该同情。他用“小人否”作衬托,认为君子“好遁”是好的,小人奴隶“好遁”就不好了。《诗·硕鼠》是农民的诗,说“逝将去女(统治者)”!可见无论被压迫的“君子”“小人”,都以逃遁来反抗统治者。但如果到了“小人”都走光,那成什么国家呢?作者从王臣的隐遁,想到整个国家。这用阶级对比,想到国家危机的严重性。

h8、小人用壮,君子用罔(网)(大壮93)

在打猎时,也有君子小人之分:小人徒手捕兽,君子用网来网。两种人打猎用不同的方法。君子有工具,小人没有。

h9、大人虎变,未占有孚(革95) 君子豹变,小人革面。征凶(丄6)

革卦论应变不应变、可变不可变的问题。事物有应变、可变的,又有不应变、不可变的。卦的前部举祭祀和战争(古代国家两大事)为例,说明可变、应变,后二爻说不应变、不可变,大人、君子,如像虎豹一样咆吼发威,必不能照期望的得到。打仗不能胜利(“孚”,获得,或俘虏);而小人也会变脸反抗,征战就失败。这是警告统治者对人民不能发火施威。

h10、鼎颠趾,利出否?得妾以其子(鼎丅6) 畜臣妾吉(遯93) 得臣无家(损丄9)

“鼎颠趾”,象占,占行往。“得妾以其子”,是高利贷剥削。负债者还不起债,以其妻和子给放债者顶债,做了奴隶。这是奴隶社会的奴隶来源之一。除了战争和贩卖奴隶之外,奴隶主还对本族的贫苦人家放高利贷,取得奴隶。“畜臣妾”,臣是男奴隶。臣、妾,家庭奴隶。“得臣无家”,奴隶往往是以家为单位计算的。这里只言得臣,还没有他的家人。或此臣还是单身。

h11、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师丄6)

师卦讲战争。战争胜利,大君对有功的贵族将官给以奖赏,封以爵,赐以采邑。开国,建国,即封邑。成家,承受采邑。卜辞有“作邑”,又有“作家”,当同。《

周礼

·夏官·序官》有“家司马”,注:“家,卿大夫采邑。”打胜仗,大君赏给军官们以采邑。可是小人,即那些被征去打仗的农民则“勿用”。“勿用”犹言不利。

h12、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既济93) 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未济94)

殷周联盟合兵攻打共同的敌人鬼方,打了三年才打胜。殷高宗奖赏了周的贵族们。可是殷周两国的“小人”们只是白白卖命。

h13、有孚,盈缶,终来有它,吉(比丅6) 樽酒,簋二,用缶。纳约自牖(坎64)

恩格斯说:“在野蛮底最低阶段上,奴隶是无用的。所以美洲印第安人处置战败底方法,与在较高的阶段上处置战败敌人之方法,全然不同。他们杀死男子或者当做兄弟收入胜利者的部落以内;他们把妇女作为妻,或者换一句话说,跟她们的残存的子女在一起,把她们收容在本部落底成员数目以内。在这个阶段上,人类底劳动力还不能产生超出维持它的费用底显著的余额。随着牧畜业、冶金术、纺织,乃至耕地方法底采用,形势也就变化了。正如以前容易到手的妻,现在成了一种交换价值和购买对象一样,劳动力也是如此。特别是在畜群完全成为家族底所有物以后,家族的增长,并不像牲畜那样的迅速,现在照料畜群,须要有更多的人。为了这个目的,便可以利用俘虏的敌人了。何况此种敌人像家畜那样,可以增殖呢。”[2]

《易》此处就是使战俘变奴隶事。要战俘变奴隶,也不是简单的事,要有一套“维心”之术。坎卦辞:“有孚,维心,亨。”怎样维心呢?一种办法,就是提供饮食:“盈缶”,用陶缶装了食物给俘虏吃。“樽酒,簋二,用缶。纳约自牖”,把酒饭从窗口递进去给奴隶吃。

h14、有孚,比之,无咎(比丅6)有孚威如,终吉(家人丄9)有孚,惠心勿问,元吉。有孚惠我德(益95)君子维有解,吉,有孚于小人(解65)

“维心”的另一种办法是用好言好语慰抚:“比之”,安抚之,使之亲附。俘虏起先威势汹汹,不肯降服,后来终于顺服了。家人卦说战俘。因为父权家长制家庭,非自由人也是家庭的成员。这是写俘虏变家庭奴隶。

“惠心勿问”,安慰其心,不用物品;“维心”有效,就解了他的绳子(“维”),他便成为奴隶(“有孚于小人”,小人即生产劳动力,奴隶)。“有孚惠我德”,俘虏感谢财物之恩,归降为奴隶。“维心”术可以不用财物。问者,遗也。《诗·女曰鸡鸣》“杂佩以问之”,谓以杂佩相赠,故又说“赠之”。遗人以物谓之问。“勿问”,谓不用东西而慰抚之。

贾谊

新书

·道德篇》:“心省恤人谓之惠。”《

论语

·尧曰篇》:“君子惠而不费。”《说文》:“费,散财物也。”“惠心,勿问”,即心省恤抚慰之而不以财物,用惠而不费的办法来维系俘虏之心,使之成为“本部落的成员”,收容在家族中做家庭奴隶。跟印第安人不同的是,印第安人把男子杀死,收容其子女,把妇女作为妻,而周人没有杀死男子。

以上是说阶级对立。再举几例,看家庭男性统治的阶级对立。阶级社会里,妇女丧失了她的社会地位和荣誉,沦为家庭女婢,她是被统治者。

h15、贞妇人吉,夫子凶(恒65) 过其祖,遇其妣(小过62)

不同阶级,故吉凶有异,正如君子、小人对立一样。“祖”是家中地位最高的,“妣”虽年长,地位也不比其他妇女高。

恩格斯说:“母权制底颠覆,乃是女性底全世界历史的失败。丈夫掌握了家中的管理权,而妇女失掉了她的荣誉的地位,变为仆役、丈夫淫欲的奴婢及生儿育女底简单工具了。”[3] 他说,在罗马,Familia(家族)一词,是属于一个人所有的全体奴隶的意思,Famulus是家庭奴隶的意思。妇人和夫子是对立的阶级。丈夫是有产者,妇女是无产者。

h16、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蛊丅6)干母之蛊,不可贞(92)闲有家,悔亡(家人丅9) 无攸遂,在中馈。贞吉(62)

父母不同,儿子只惯习父事,称为孝(“考”借为孝)子,他是家长的继承人。儿子不做母事。“不可”,不利也。男性统治,他在家里闲着不做事,轻视劳动。家务事尽是妇女干的——“无攸遂,在中馈”,说妇女在家中勤劳工作。遂借为坠。无攸坠,就是做得好,没有落下的。中馈,家中厨房的事务。

以下再说阶级斗争。

h17、有孚,窒惕,中吉,终凶(讼) 系用徽纆,寘于丛棘,三岁不得(坎丄6) 有孚,不终,乃乱乃萃,若号。一握为笑。勿恤(萃丅6) 有孚于(而)饮酒,濡其首,有孚失是(未济丄9)

奴隶主为了增加生产劳动力,用种种“维心”术来软化俘虏,可是战服并不是都肯驯服的。有时虽然警惕戒惧(“窒”借为恎),经过一段时间无事,最终还是跑掉。有的俘虏被绑住放在牢里,但他始终不肯投降;有时俘虏跑掉,引起一场纷乱,人们又焦急(“萃”借为悴),又呼喊。后来把俘虏逮回来,才笑(“一握”同于咿喔,笑声),才不愁。还有时战争胜利得到俘虏,贵族饮酒庆祝,喝醉了一塌糊涂。头也淋湿,结果反被俘虏把他的头砍掉(“是”借为题,头也。避复换辞,题同于首)。

h18、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讼92)不克讼,复即命渝(94) 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往来井井。——汔至亦未繘井。赢其瓶。凶(井) 井泥不食。旧井无禽(丅6) 井谷,射鲋。瓮敝漏(92)“井渫不食,为我心恻。可用汲。”——王明,并受其福(93) 井甃。无咎(64) 井冽寒泉食(95) 井收,勿幕,有孚。元吉(丄9)

这是邑人对邑主的斗争。讼卦写争讼和斗争。“不克讼”,前一句是贵族内讧。一个贵族与另一个争讼,那个失败者回到他的采邑时,邑人趁他失势,乘机逃跑,一跑就是三百户之多。这是集体逃亡。邑人有农民和奴隶,这次逃亡当是奴隶,各自回到他的本国去。他们是被俘来的。第二句“不克讼”,是邑主斗不过邑人(《易》有辞同义异之例),也即井卦所说,邑主被邑人赶走,国王叫他回去,另给他调换一个邑。“命”,王命;“渝”,变,即“改邑不改井”的“改井”之改。

井的卦爻辞写的,与上面是同一件事(《易》有“前简后详”之例。爻先简叙,因事情复杂,后面再用专卦详写)。邑主被赶走,国王另给他一个同样大小的邑。邑改了,井田数没改(“井”,井田),大小一样,故“无丧无得”。当他回到邑中准备办理搬迁,邑人也没再难为他,让他井井有条地搬走,不过他此前的威风完全扫地了。

这些人敢于和邑主面对面斗争,敢于赶走邑主,而国王也没办法,当是邑人中以农民为主的群众。农民比奴隶更有力量,更大胆。他们是本国的氏族部落,不过不是国王的亲族,而是疏远的部落,他们是农村公社成员。

“汔至”以下,追叙邑人的生活的困苦,喝没喝的,吃没吃的,邑人活不下去,故驱逐邑主,群起而攻之。“汔”,干涸;“至”借为窒。井水干涸了,淤塞了,可是邑主不给挖好它(“繘”,用矞义,穿也。挖井叫穿井)。打水的瓶罐也是破坏的。有的井没干没塞,可是井水像泥浆,喝不得。捕兽的阱(“井”借为阱)坏了,装不到兽。有的井或阱崩塌太久,长了小鱼。想射来吃吧,小鱼又射不到。家里的水缸又是敝漏的。总而言之,生活条件非常糟(“凶”,连贯上下文。《易》有同类辞骈列,中间多一辞包举上下文而省辞的组织法)。

旧邑主走,新邑主来。新邑主承认井水太污浊,不能喝。他对邑人说:“井水太浊不能喝,给我淘深它,就可汲来喝了。”“心恻”借为沁测,以物探水为沁。测训深。

然后,作者对此事作了按语:国王这样处理,是明智的,对大家都有好处。以后还进一步用砖石砌好井壁,泉源便清凉可口。喝水的问题解决得不错。又把崩塌的阱或部分水井的口收小,不加盖,改成新陷阱,这样可以捕兽了。吃的问题又解决了。这样太好了。

这一段,作者记载了邑人的困苦生活,写邑人敢于跟邑主斗争而一再胜利。新邑主来后,为了缓和冲突斗争,不能不按照邑人的要求,改善他们的生活条件,这也是邑人斗争的胜利。作者思想开明,他看到时代社会已经转变,从前的压迫手段已经行不通了。否则贤者会“飞遯”(参见h7、i5),邑人也会大规模逃亡。

h19、困

于石

,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困63) 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丰丄6)

这说到妇女的逃亡。困卦写刑狱。蒺藜,即丛棘、监狱。“据于蒺藜”,关在监牢里。坐于嘉石,关在监狱。在丈夫是困辱,在妻子则乘机逃跑,不受压迫。家庭妇女也是一种囚人。她的牢狱是家。趁男子入狱的时候,她离家逃跑了。故男子出狱回家,这个家庭囚人不见了。丰卦写商人不回,他的妻子也跑了,故家里长期没人。

i、贵族内讧

到了西周未年,周室贵族内部的矛盾斗争尖锐化激烈化。《

诗经

》的所谓“变雅”之诗,反映了这一现象。《周易》是同一时代的著作,也反映了这一现象。从这些事实,可以考定《周易》的著作年代。古今读者看不出这一点,不了解这些卦爻辞,于是说《周易》是文王著的,或文王著周公续。今人有说是著于周初成王时候,有说是战国时著的。或从故事,或从思想,各有各的论证,其实都不对。无论从史实,从思想,从各方面看,我认为应该确定为西周末年之作。关于贵族内讧的记载,就是论据之一。这种贵族内讧的现象绝不会出现于成康盛世。而战国时期,周王室存而实亡,三四等小国还比不上。王臣星散,从哪里找到这些占筮材料?又为什么编选它?战国时王臣还写这样的书做什么?毫无意义。这些大量的占筮材料,如不是占筮王臣,也写不出的。其他如对偶婚、劫夺婚,用朋贝为货币,称铜镞为黄金之类,战国时人绝不会写。连读也读不懂,遑论著作。故著于周初或著于战国的各种论证均不能成立。

i1、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乾93) 或跃在渊。无咎(94)

有的贵族,整天惊惧,夜里也警惕不安(“乾乾”借为悁悁,惧也)。有的甚至投河自杀。“或”,贵族。《易》的“或”借指君子,即上爻的君子。为什么用“或”代君子?因为有所讳饰,有许多这样不光彩的事(参拙作《周易释例》“说‘或’”)。为什么惊惧、投河?因为被当权派所排挤迫害,有悲愤自杀者,正如屈子自沉一样。古今人不解“或”是什么,说是龙。更不解“跃渊”为何。还说乾是大吉之卦,由下到五,往上发展,可笑。

为什么说“厉,无咎”?“厉,无咎”,由危转安之意。跃渊而“无咎”,这是作者的同情语,说自杀者本身无罪,而是被人迫害的。作者有时用贞兆词来说明事理,论断是非(参《周易释例》“贞兆词的扩大运用”)。乾是星占之卦。“龙”,龙星。反映古人的天人感应迷信思想。前后四爻,星占。中二爻写贵族内讧。其意是,这样的坏现象反应于天,天会用恶兆警告人的。星占即《

汉书

·艺文志》“数术略”的天文占。

贵族内讧以致投河自杀,其矛盾尖锐激烈可知。《易》一开始就写这个现象,因作者是十分关怀政治而痛心于周室危亡的。他非常憎恨那些当权派把国家搞垮,故常常揭露那些匪人的丑态和罪行。

i2、不永所事,小有言(讼丅6) 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92) 或从王事,无成(63) 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丄9)

讼写争讼、斗争。有生产斗争、阶级斗争,而以贵族内讧为主要内容。“不永所事”,干不好工作;“言”借为愆,罪也。“小有言”,谓罪不大。古者刑不上大夫,做不成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或从王事,无成”,王事,指战事。无成,打败仗了。这写贵族的无能腐朽。无能腐朽的统治,自然导致争讼斗争。“不克讼”,打不赢官司。

“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则是派系之争。“鞶带”,革带。贵族佩的带子,这里借来代表官职,是借代辞。有贵族赐给人一条革带,即给自己人升官。可是敌对派反对,把这个官革职,改任自己人,而那一派不服气,一转眼又把这个官革掉。“终朝”,一个上午,表示时间很短。就这样争来夺(褫)去,反反复复,闹得乌烟瘴气,乱成一团,不像样子。

i3、比之(是)匪人(比63) 比之(则)无首。凶(丄6)

“比”有二义:一、亲比;二、阿比。卦以二义为组织。亲比,表现作者的政治思想;阿比,指斥政治败类。阿比,营私结党,狼狈为奸。这是匪人败类,为害国家社会。阿比者会丢掉脑袋的,决无好下场。

i4、否之(是)匪人。不利君子贞(否) 休否! 大人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95) 倾否! 先否后喜(丄9)

否与泰对,泰、否,是《易》三对对立的组卦之一,表现对立和对立转化思想。泰好,否坏;泰会变否,否会变泰。“否之(是)匪人”,“匪人”,是节引“比之匪人”的。意思是,坏的就是那些阿比匪人。君子如果是阿比匪人则不利,即“比之(则)无首”之意。所以要“休否”,不要做阿比匪人啊!大人贵族不做阿比匪人就吉。要注意啊,这是很危险的啊!这会身败名裂,国也将因之危亡。“系于苞桑”,苞草桑枝,脆小之物,是系不牢的,形容危险。“倾否”,大家起来打倒阿比匪人!“先否后喜”,误沦为匪人而不是死硬派的,就赶快改过自新,戴罪立功,可以由否变泰(《易》有“节引法”,引用上文而有所删节。见《周易释例》“省辞法”)。

i5、遯尾,厉。勿用有攸往(遯丅6) 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62) 系遯,有疾厉。畜臣妾吉(93) 好遯,君子吉,小人否(94) 嘉遯(95) 肥遯(丄9) 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蛊丄9)

遯卦谈隐遁,反映出贵族内讧、政治黑暗的现象及思想。因为贵族内讧,人人自危,怕祸将及己,不如隐遁而去。蛊写家庭,而说“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也有这种思想。这是“前简后详”之例。隐遁是当时一个大问题。贵族做官,在那时认为是必然而应尽的责任。为什么忽然“不乐仕宦”,而以“不事王侯”为高尚呢?作者对这个问题作了考虑:他首先从国家方面想,如果人人走光,国家岂不是很危险?不应该走啊(“尾”,尽也。“厉”,危险。“勿用”,不利)。接着,他把国家和个人连起来考虑——是不是可以把人羁縻住,像绑马一样用黄牛革绑住就走脱不了?深入一想,不成的,人不是马(这用衬托法,用马衬托人)。又想,就是羁縻得住,朝廷不让走,也不成。他身在朝廷,心在山野,不是像患了大病一样很感痛苦(“疾厉”同义相连。“厉”同疾。“厉”,大病)?朝廷用人,是不是像一个家可以畜养臣妾奴隶呢?不成,臣妾可以豢养,王臣不能像臣妾一样畜养啊(这又用臣妾衬托王臣)。再从朝廷现状来想,这样黑暗的局面,君子不迷恋禄位,不同流合污,宁愿逃避,这毋宁是高洁的行动。他是君子,不是奴隶。奴隶喜好逃走,不对;王官喜好隐遁,应该让他走(“小人”指奴隶。这又用小人衬托君子。小人是人民。也可说是用对比法,王臣走了些还好,人民跑了就更糟)。经过考虑,他认为隐遁是好(“嘉”)的,让君子飞(“肥”)遁去吧。不事王侯,即隐遁不仕,以隐遁为高尚之事。这反映出当时的时代背景,政治黑暗,洁身自好者,谁也不想在那黑漆一团的朝廷待下去。遯卦全卦反映了这样的时代和隐遁思想。作者同情这种思想,因而我推断《周易》是编著于西周末年,作者正是处于那个黑暗时期。

《诗经》里有不少所谓“变雅”的诗篇,可以作为读《易》的参考。这些诗大多数作于西、东周之交,是一些中小贵族对上级贵族发出讥评抨击的愤懑之辞,约略见到当时的政治的腐朽、人民的痛苦。《诗经》的《白驹》、《黄鸟》和《我行其野》,也是说隐遁的。但《白驹》有慰留隐遁者之意,而遯卦则赞美隐遁,主张隐遁。

i6、莫益之,或击之,立心勿恒。凶(益丄9)

“益”,助也。没人敢帮助,因为当权派专攻击人,他居心又是诡计多端,反复无常的。谁敢说个不字,便会大祸临头,被攻击的被排挤的,连句公道话也没人敢说。这是凶险象。

所谓“变雅”的诗也有不少这样悲叹之辞。《十月之交》:“黾勉从事,不敢告劳。无罪无辜,谗口嚣嚣。”这就是尽瘁事周,瘁于位者,反而招来不少谗言谤击。《雨无正》:“正大夫离居,莫知我勚。……庶曰式臧,覆出(咄)为恶。”有劳绩而人不知,自以为这样鞠躬尽瘁是很好的,却反而被人斥责为“恶”。《小弁》:“我心忧伤,惄焉如 。假寐永叹,维忧用老。心之忧矣,疢如疾首。”即瘁于位者的“齎咨涕洟”,而“君子信谗,如或 之。……舍(胥)彼有罪,予之佗矣”,把所有的罪戾都加在我身上来。《四月》:“尽瘁以仕(事),宁(乃)莫我有。”有者,助也。尽瘁工作的却没人帮助。这说明了这些“变雅”之诗和《周易》有共同的语言。

i7、弗遇,过之,飞鸟离之,凶,是谓灾眚(小过丄6)

小过卦大半谈批评态度和方法的。“过”,责备,犹现在说批评;“遇”,礼遇,近于现在说表扬。作者提倡批评,认为无论谁,如有错就要批评。对批评态度方法提出精辟的理论。这末一条爻辞,是针对“或击之”者作了批判。说:对于没错误(承上文“无咎”说)的,如果不表扬,反而责难(实际是攻击),这是态度粗暴,方法错误的。好比空中飞鸟,不用箭射而用网罗来网,就是方法不对。这种错误的结果就是灾祸。作者这里所谓的灾眚,是暗指“或击之,立心勿恒”者说的,即那些攻击人,排挤人,禁压舆论者。“顺我者生,逆我者死”,横行霸道,这样的朝廷,便走向灭亡的结果。

i8、王臣蹇蹇,匪躬之故(蹇62) 萃如嗟如(萃63) 萃有位。无咎(95) 齎咨涕洟。无咎(丄6)

“蹇”,难也。王臣难之又难,但不是他自己造成这种种困难,这显然是别人给他的。言外之意,就是当权派在排挤陷害困迫这些王臣了。“萃”借为悴(《说文》引作悴,正字),忧悴,劳悴。“萃有位”犹悴于位。诗人说的更清楚——《北山》诗说:“或燕燕居息,或尽瘁事国;或息偃在床,或不已于行;或不知叫号,或惨惨劬劳;或栖迟偃仰,或王事鞅掌。”有的贪安享乐,有的劳瘁辛苦。对比着写。这里的“萃有(于)位”,就是其中一面,另一面则是那一班享乐者。《易》从一方面说,为体裁所限,不可能详写。但他们实在处于同一政治背景,说同一类的事(遯卦也应参读《诗·白驹》。不但思想相类,连文字也有点相同,如“执之”即“絷之维之”。互相参阅,更能看到《易》的著作的政治背景、思想内容和著作时代)。诗人说,尽瘁事国者非常劳苦,“靡事不为”而又“惨惨畏咎”,而另一种人则睡大觉,“湛乐饮洒”,又“出入风议”,讲风凉话,议论别人。但《易》不单说悴于位,还说忧愁、叹息,以至痛哭流涕。其忧国之情,和“变雅”之诗参读,则当时贵族内部的矛盾斗争,跃然纸上。

j、战争

恩格斯说:“邻人的财富刺激了各民族的贪欲,获得财富已成为他们的最重要的生活目的之一。他们是野蛮人,掠夺,在他们看来,是比创造的劳动更容易甚至更荣誉的事情。以前他们进行战争,仅仅为的报复侵犯,或者为的扩大已经感觉不够的领土,现在进行战争,则只是为的掠夺,战争成为经常的职业了。所以,新的稳固的城市周围都围以高峻的墙壁:它们的广阔的濠沟成为氏族制度的坟墓,而它们的尖塔已经耸入文明了。社会内部也发生了同样的情形。掠夺战争加强了最高军事首长以及下级首领的权力:适应习惯的由同一家庭中选出他们的后继者的办法,渐渐地,特别是自父权制确立的时候起,转为世袭的权力了:最初是容忍,其次是要求,最后更是篡夺这种权力了;世袭的国王权力与世袭的贵族的基础便从此奠立下了。于是氏族制度的机关,便逐渐脱离了自己在人民中、在氏族中、在胞族及在部落中的根基,而整个氏族制度转化为自己的对立物了:它从自由调理本身事务的部落组织转变为掠夺与压迫邻人的组织了,与此相适应,它的各机关也由人民意志的工具而变为旨在反对自己人民的独立的统治与压迫机关了。但是如果对财富的贪欲没有把氏族成员分成富者与贫者;如果同氏族内部的财产差别没有把共同利益变为氏族成员之间的对抗(马克思语);如果日益盛行的奴隶制没有引到把用自己劳动获取生存资料的行为认作只有奴隶应当去进行而比掠夺更可耻的活动,那末这种事是从不会发生的。”[4]

在《周易》成书时,周民族早已是王位世袭与贵族世袭的国家,贫者与富者差别悬殊,财产归贵族独占。奴隶制已到极盛时期,逐渐趋于没落,统治者利用强制权关压迫人民。在军事上,统治者握有军权,武人成为大君。但战争由报复性和掠夺性转变到抵抗掠夺。这是因为周民族长期从事于农业生产,要保护自己的财富。主张自卫而反对邻人的掠夺,自己也不向人掠夺。只有在用人牲为祭品时,捉个把俘虏,但这也逐渐改革了。在农业生产的防御战中,他们积累不少经验,战术、战略上有些颇为宝贵的军事知识。作者的一贯主张是反对侵掠,主张防御。关于战争,《周易》有四个专卦。在农业卦中也都说到防御,还有其他的卦也说到,或从防御战角度谈问题。

j1、不利为寇,利御寇(蒙丄9) 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渐93)

蒙,农业卦,从农业生产经验得出“不利为寇,利御寇”的理论:不利于掠夺,而利于防御,即反对侵略,主张防御自卫战。这是正确的思想,非常宝贵。

渐卦写作者所拟想的幸福家庭。由于敌人侵略,破坏幸福家庭,使夫征不能回来,妇孕不能养育(当由于惊慌或逃难而流产)。这就要大家起来抗击敌人,保卫自己。

j2、有孚,血去,惕出(小畜64)有孚挛如,富以其邻(95)厥孚交如威如(大有65) 曰闲舆卫(大畜93) 颐征。凶(颐62)

这些是农业卦的防卫战或准备,或指出掠夺的不对。见“f、农业”项。

j3、师。贞丈人吉(师) 师出以律,否臧,凶(丅6) 在师中吉。王三锡命(92) 师或舆尸。凶(63) 师左次(64) 田有禽,利执言。长子帅师,弟子舆尸(65) 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丄6)

师,战争专卦之一。开始先提一条军事原理:“师出以律,否臧,凶。”军队必须有纪律,军纪不好的必败。这是从战争经验得出来的原理。稍晚的《

孙子

》中不少讲到军纪,例如《计篇》说:“……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吾以此知胜负矣。”是军纪之事。《形篇》:“善用兵者,修道而保法,故能为胜败之政。”《地形篇》:“卒强吏弱曰弛,吏强卒弱曰陷;大吏怒而不服,遇敌怼而自战,将不知其能,曰崩。将弱不严,教道不明,吏卒无常,陈兵纵横,曰乱。……败之道也。”如此等等,都很强调军纪问题。

军事首领,提到三种:“丈人”,总指挥、司令员,由老人充任。甲文、金文的父字,作手持斧形。这是原始社会的族长或家长,持斧带领众人打仗。又有尹字,象手持杖形,即丈人之丈。持丈也是领导众人打仗的军事首领。后来父成为家长,而丈则变为尹,尹是政治首领。丈人原是军事首领中职位最高的。“长子帅师,弟子舆尸”,长子是军队中的直接指挥官,当由年富力强的贵族担任。弟子是副官,也负责抢救伤员、运送尸体。这三种军官,都是贵族。

“师中”犹中军,有中军当有左右军。行军要选择有利的地形驻扎,故“师左次”。“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

左传

》庄公三年)。左次,言驻军在左边,也即在有利地方(军上左)驻扎了几天。选择有利地形是军事学知识。在《孙子》兵法十三篇(今本)中有两篇——《地形》、《九地》讲地理的,见于各篇的还不少。可见地理关系于军事的重大。

“田有禽”,田猎获兽。田猎为军事练武,属军事范围。“言”,讯。战争有获说执讯,田猎有获也说执讯。

“王三锡命”、“大君有命”,都是战争胜利而得嘉奖、赏功。“开国承家”,封邑,受邑。国、邑同义。贵族以邑为家。可是赏功轮不到小人。农民征去当兵,胜利后还是回去一样当农民。

j4、同人于野(同人) 同人于门(丅9) 同人于宗(62) 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93) 乘其墉,弗克攻(94) 同人先号咷后笑,大师克相遇(95) 同人于郊(丄9)

同人,第二个关于战争的专卦。卦分三部:先写战前准备,次写各种战况,末写班师。“同人”,聚众。“同人于野”,到农村召集农民,挑选士卒,挑选好回到城里。《说文》:“邑外谓之郊,郊外谓之野。”野是农村。到乡村召集农民,挑选士卒。《周礼·地官·司徒》:“大军旅,大田役,以旗致万民而治其徒庶之政令。”“凡国之大事,致民。”“同人于门”,在城门前广场上集合士卒,进行编整训练。“同人于宗”,在出兵前,要卜祷于宗庙,请命于祖先,祷祈赐福。《

礼记

·王制》:“天子将出征,类乎上帝,宜乎社,造乎祢,禡于所征之地,受命于祖。”天子要搞许多这样的祭祀,最重要的是受命于祖。所同的“人”,当只是一些上级军官了。

九三爻以下,写各种战况。不是一次的战事,是总结不同的战争作为经验教训。一种战况是:敌人伏兵在深林密莽中,神出鬼没,升到高山上取得制高点,也看不到敌人的活动。这是很难打的,打了长长的三年也没打胜。“不兴”,不能举拔。这有点近于游击战。“乘其墉”,是攻坚战,要爬上城墙打进去。这又是很困难的。敌人凭固守险,居高临下,打不进去。古人战争武器,用弓矛车马,还没有好武器可以攻城,至多用梯子,或者用绳子,乘人不备爬上去。但守卫严密时是爬不进去的。“同人先号咷而后笑”,是遭遇战。先头部队碰到强大的敌军就垮了,故号咷,大败,呼号向后跑。好在后头部队赶上,顶住敌军,转败为胜。没有侦察,冒失前进,是危险的。后头大军,距离不远,还可救援。但前锋失利,应引以为戒。

“同人于郊”,班师归来,在郊区献祭。

j5、履错然,敬之,无咎(离丅9) 黄离,元吉(62) 日昃之离,不鼓缶而歌,则大耋之嗟(93) 突如其来如,焚如,死如,弃如(94) 出涕沱若,戚嗟若(65) 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丄9)

离,关于战争的第三个专卦。“离”、罹,古通;罹,罹难。整个卦爻辞分前中后三部:前,对敌警惕戒备;中,敌人袭击;后,对敌反击。又分为前后两组:九三写敌人袭击,同时也有了戒备防御;九四写遭敌突然袭击,惨受损失;六五、上九写因损失而对敌反击。这样,成为连环式的编排。

“履错然,敬之”,听到敌人来袭,大家马上集合,步履错杂,作了警戒。“敬”借为儆,儆戒。有了儆戒,敌人没敢来,无事(“无咎”)。“黄离”,鸟占,见到黄离鸟,占卜有无祸难,意思也是戒备。

九三爻说,有一次,黄昏时,敌人袭击来了,因有戒备,青壮男子到前线迎击敌人去了,后方情况:妇孺则奏乐唱歌,同仇敌忾,情绪热烈,激昂慷慨(缶,陕西区即周人地的乐器,战国时秦国即周人原地,仍以鼓缶为奏乐,如蔺相如请秦王鼓盆,

李斯

说,叩缶是秦国特有的乐)。大年纪的老头,叹息自己太老了,不能上前线杀敌,深觉可惜。他们也是英气勃勃的(这“嗟”字不是忧愁之嗟,而是叹惜年老,比不上青壮,有杀敌之壮志,而无杀敌之力量。老黄忠究竟少见。再从“不……则……”语法看,可证其意义一贯,不会是上喜下忧)。写后方热烈情况,用来反映前方英勇杀敌;还有,这表现出全族抗敌和对敌警戒,意义非常重大。足见作者对战争有深刻认识(今传

王弼

本下有“凶”字,大谬。古文本、

郑玄

本无凶字,至确。盖因今文家误解嗟字之义,妄加凶字)。

九四爻说,又一次,敌人突然来了,用残暴的“三光”政策烧杀抢掠。“焚如”,烧光;“死如”,杀光;“弃如”,毁光(按甲文金文,“弃”字象手执倒子扔进箕里,是残杀小孩。隶书弃字上象倒子,下象双手,箕则变了)。这揭露敌人的罪行,同时说明疏于警戒,遭到惨重损失。

“出涕沱若”,罹难后痛定思痛,决定对敌人进行反击,“王用出征”。“有嘉”,国名,即那个残暴的敌人。斩了嘉君的头,又俘虏了许多俘虏和物资。随九五的“孚于嘉”,即此事。有嘉在此次战役当已被灭。事在西周之前。当是王季或文王时事。古代各氏族部落有一种普遍而强烈的天然自卫的思想,就是对同族被人侵害的,有保护和支援的义务。如希腊雅典氏族有“当受侵害时互相援助、保护及支持底义务”[5] 。罗马氏族有“同氏族人互相保护及互相辅助底义务”[6] 。现代的少数民族还是一样。美洲易洛魁人“同族人有相互援助、保护,尤其帮助报复异族人所予的耻辱之义务”[7] 。周人的“王用出征,有嘉折首,获匪其丑”,就是一种流血复仇的反击战。

j6、晋。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晋) 晋如摧如。罔孚裕(丅6) 晋如愁如。受兹介福于其王母(62) 众允,悔亡(63) 晋如鼫鼠,贞厉(94) 悔亡,失得勿恤。往吉(65) 晋其角,维用伐邑(丄9)

晋,关于战争的第四个专卦。卦爻辞着重于讲战术战略。卦辞记康侯用成王所赐的马(良种马)按一天三次交配的方法蕃殖马群。“康侯”,康叔封,武王弟。成王时封于卫。“昼日”,周日,一天。“接”,交配。古代用车战,需要许多马,故先记此事。“晋”,进也,讲进攻战。“晋如摧如”,进攻摧毁敌人的力量,战胜他,而目的不在抢掠物资。“裕”,《说文》:“衣物饶也。”

“晋如愁如”,“愁”借为揫,围束也。揫与遒通,遒,迫也。《诗·长发》“百禄是遒”,《说文》引遒作揫。进攻战,围住敌人,迫之投降。《孙子》:“用兵之法,十则围之。”又说:“凡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谋攻篇》)上言“摧如”,是较次之策。包围它,全国全军而屈服它,更好。

“受兹介福于其王母”,举一与战争有关的故事。周克商,武王祭于其母及祖母。她们都是殷女,故特祭。克商是大事,连类插叙。《易》于大事,常用插叙法。中二爻讲士失素质:“众允”,“众”,奴隶。“允”借为 ,义同于晋。“晋如鼫鼠”,用奴隶兵进攻,胆小如鼠,必然失败的。这当是从殷纣失败得的结论,殷纣的兵多是俘虏来的奴隶兵。

末二爻讲战略:“悔亡”即“众允,悔亡”之悔亡,打败仗。“悔亡,失得勿恤”意为胜败乃兵家常事,但胜勿骄败勿馁,失得勿恤,不计得失,继续作战,达到胜利(“往吉”)。“晋其(则)角”,“角”,较量,考虑。进攻前必须先较量敌我的形势力量,考虑有无胜利把握。操胜算才打。《孙子·虚实篇》:“策之而知得失之计……角之而知有余不足之处。”角,各家注训量。王皙注:“角彼我之力,则知有余不足之处,然后可以谋攻守之利也。”这是说较量敌我力量,对我利不利。其通则。谓进攻则须较量。策是策度,用心筹算。孙子说:“知己知彼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谋攻篇》)

孙子兵法

,首著《计篇》。他认为用兵是非常重大的事情,“故经之以五事,校之以计,而索其情”。五事是人和(道)、天时、地利、将的贤能和节制严明的法令。而校计的除五事之外,还要考虑“兵众孰强?士卒孰练”。“维用伐邑”,“维”,思维、策划。思维到各方面,作好全盘作战计划。“维用伐邑”之维,是校计、策谋之意。这虽没有《孙子兵法》说得那么详明具体,但已深谋远虑,策划周详,认识到用兵须较量敌我之情。这是军事学知识。古代战争频繁,作者从旧筮辞总结出一些军事知识,可说是孙子之前的一个军事学家。

j7、孚兑。吉、悔亡(兑92) 来兑。凶(63)

兑,谈邦交问题。作者分析邦交的破坏有两种国家,一种是以俘人为悦的(“兑”,悦本字),用现代说,是战争主义者;另一种是强迫人来悦己者,近于现在说威慑主义者。作者批判这两种国家,孚兑者虽或一时得意,而终归失败;来兑者决无好下场。他的分析和批判很正确。这说明他看问题眼光敏锐。还有好的,等谈思想时再说。

j8、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泰64) 不富以其邻,利用侵伐(谦65) 鸣谦,利用行师征邑国(丄6)

“泰”、“否”,对立转变:本来与邻族邻人联盟共守,过得不错,谁知听了空谈妄说者的大话(“翩”借为谝,巧辩者),大家失了警惕,疏于戒备,敌人侵袭,被抢被俘,连邻人也一同遭殃(“不富”,不福)。作者很注意对敌戒备。

谦卦讨论谦德问题。作者不满于君子们片面讲谦,提出新谦德论,要先有明智、勤劳、㧑奋三者为前提才说到谦(详见下文第三部分“思想意识”),三者又是结合的。他在谦卦用战争来论证新谦德论:“不富以(与)其邻”,是节引泰六四爻辞,意思是,敌人打来了,怎样办?是谦让呢还是抵抗?“利用侵伐”,要抵抗,要御敌,寸土不让。“侵伐”是防御战之意。“鸣(明)谦”,兼指“鸣谦”、“劳谦”、“㧑谦”三者。新谦德论是三者结合不可分的,引“鸣谦”即连其他二者(《易》有节引法,这两爻均用节引法。要明《易》例才能读通)。就是说,当敌人侵袭时,就要明智地判断是非,认清敌人是不义的。我们要抵抗,不能谦让。打击敌人,就要勤劳不怕苦;拒敌作战,就要奋勇杀敌不怕死。这样就可以战胜敌人。“利用行师征邑国”,把敌人打回去,打到他本国去,不让他横行霸道,给以致命的打击。这是正当的防御战。防御战证明新谦德论的正确。作者主张防御,反对侵略。他用这个观点衡量国家政策、个人行为,得出合于辩证法思想的新谦德论。

j9、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既济93) 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未济94)

两爻说的是一件事,一从殷说,一从周说,是殷周联军征伐共同的敌人。鬼方在周东北殷西北,当在太行山区,与殷周不时有战争,是殷周共同的敌人。鬼方常给殷周以威胁。卜辞记鬼方为“祸”,有时“亡祸”:“鬼方昜,亡祸”(《甲》3343)、“己酉卜鬼方祸”(《乙》6684),可见常有战争。殷人也以鬼方人为祭,“ 鬼方受……”(《殷历谱·旬谱六》)。周商人做生意,“东北丧朋”,可见周与鬼方的邦交也一向不好。王季伐西落鬼戎即鬼方,在此之后。殷高宗则在王季前好几代。这时周还弱小,殷为主力,周为盟军。此次周动用了不少人力跟殷军去打,打了长长的三年才打胜,是一次大战。“小人勿用”,意为死伤了不少士卒。胜利后殷赏给周一些胜利品。“大国”指殷。这在周人是一件历史大事,故特别记载,为《易》中历史故事最早的。高宗在盘庚后三世,按殷周世次对照,其时约在周太王高祖或曾祖之时。太王被狄人侵迫,举族迁避,必定还很弱小。靠殷人之力打了一次胜仗。

j10、丧羊于易(大壮65) 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咷,丧牛于易(旅丄9)

“易”即狄,也作翟,声通。这说的即《诗·緜》“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的事,也即《孟子·梁惠王篇》说的,狄人侵犯,太王事之以玉帛犬马,“不得免焉”。太王说,狄人要的是土地,让给他吧。于是迁到岐山之下居焉。诗人故意把敌人侵迫的事避开不说,好像他们高高兴兴到一个地方开垦一样。孟子更把太王说成很有谦让之德的人。其实歪曲了事实。《易》写得真实:殷高宗时,鬼方从东北到西北包围周人,殷周联军打败了他(见上条)。过了几十年,他大举侵周,占领了周人的土地。太王说他们想要周的土地是不错的。狄人侵略,烧杀抢掠。周人损失惨重,被迫迁居。“鸟焚其巢”,显示焚烧之火很大,连房子外鸟巢也烧着。“先笑”,周人原来在邠地生活得很好,《诗·公刘》描写他们“于豳斯馆”,建了好房子住,耕种丰收。狄人来了,“号咷”,呼喊哭号。狄人抢杀,周人牛羊被抢光,被迫迁避,全族成了“旅人”。这是周人永不能忘的大事。到了太王之子王季才报了这个深仇大恨。《

竹书纪年

》:“武乙三十五年,周王季伐西落鬼戎,俘其二十翟王。”(《

后汉书

·西羌传》注引)翟即狄即易。

j11、孚于嘉(随95) 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丄6)

“孚于嘉”,即“王用出征,有嘉折首”(离上九)那次战争。由于有嘉用“三光”政策侵略周人,周人反击,俘获许多俘虏。随卦由商人贩卖奴隶而说到奴隶的另一个来源是战争,故举这次战役为例。这次战役是反击战而不是侵略战,与作者的一贯反对侵略的主张没有违背。“拘系之,乃从维之”,“维”,“维心”术,使战俘变为奴隶。胜利后,王祭享于西山。

王当

即文王,“西山”当即岐山。文王东移于丰,岐山成为西山了。太王迁岐,周人从此发展兴盛起来。文王迁丰,又一大发展,更加强大了。这两个时期,值得纪念,故《易》插叙之。升六四“王用亨于岐山”,当即太王迁岐后的祭祀。升是进升,发展之意。《易》常用插叙法写历史大事。文王迁丰,事见《诗·文王有声》。

j12、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中孚63)

“中孚”此爻,用战争胜利事写军礼。“得敌”,胜利。“鼓”,进军;“罢”,退军。打仗有进有退。“泣”,胜利后喜极以至流下泪来。有的大唱胜利歌。

j13、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于十年不克征(复丄6)

行军必须熟悉地理,有向导。此因行旅迷失道路而有灾眚,连

类说

行军迷路的大败。“国君”犹言主帅,连主帅也被俘。如汉李广出塞征匈奴,失道大败而自杀。“至于十年不克征”,意为全军覆没,元气大伤,再也不能打。此当有历史背景,记来为了说明战争行军必须熟悉地理。《孙子》讲地理的话很多。熟悉地理对战争关系重大,在讲战争的专卦还未提到,故于行旅卦插叙。

j14、武人为于大君(履63) 利武人之贞(巽丅6)

武人掌握了武装军权,就会篡夺政权。即恩格斯说的,掠夺战争更加强了最高军事首长以及次要首领的权力,变为世袭的权力。世袭的王位与世袭的贵族的基础便从此奠立。

k、祭祀

恩格斯说:“宗教是在最原始时代从人们关于自己本身及其周围外部自然界的极愚昧、极朦胧、极原始的观念中发生的。但是,任何思想体系一经发生后,便结合着全部现有观念发展起来,把现有观念加以进一步的改造。最初的宗教观念,大半对于每一有血统关系的民族集团都是共同的,在这种集团分开以后,更依各该民族所遭遇的生活条件而独特发展起来。”[8]

“还在旧石器时代中期,就已产生的原始宗教信仰,到了氏族制度时代,就发展起来,并复杂化了。最初,这些宗教信仰及与之连带的仪式,是和人们的生产和生活需要密切错综的。”如图腾制度,是某一经济集团与某一种动物或植物有着亲族关系。“在氏族公社发展的进程中,图腾被解释为氏族长,为同族人共同祖先。”“魔法仪式,就其起源说,是与生产过程有关的,是以用魔法支配自然为其服务的。同时,魔法仪式也是日常生活中支配着人类的那些外在力量,即自然力量的幻想的反映。原始人认为自己有可以用魔法左右自然的能力,并藉此以保证渔猎的成功,而事实上却只是加深了自己对于周围自然界的依赖。”“随着农业和畜牧业的发展,土地成了伟大的丰产力量,土地崇拜流行起来。”“各别的宇宙力量和自然现象逐渐在信仰中起了特别大的作用:如保证收成因而保证人类社会生存的太阳和雨等。”氏族制度的解体,“由于人类对自然界已经达到一定的统治地位,而且从动物祖先崇拜转入人类祖先崇拜了。”“祖先崇拜,在富有的家长制家族中特别受到支持,就形成了富者(贵族)和贫者死后命运不同的观念。”“部落首领的崇拜,愈起了巨大的作用。”“首领死后的灵魂被认为能帮助自己同部落的人一种极大魔力。对首领灵魂的祭祀,变成对氏族或部落之某某庇护神的祭祀。”[9]

古代中国“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左传》成十三年)。祭祀分为各种等级,“天子祭天地,诸侯祭社稷,大夫祭五礼”(《礼记·王制》)。宗教产生,有血缘关系的,如祖先崇拜是;有用巫术想支配自然力的,如祭天神地祇的自然崇拜是。殷人卜辞所载天神,除上帝外,还有日月风雨雪等,地神有土(社)、山、川。山川有地名,如河、洹、洹泉。有邑神,又有方和四方神。殷人的祖先,从先公到先王,或合祭或特祭。天上和人间一样,上帝有它的臣,风就是上帝的使者。祭牲以牛羊犬为主,牲数有多至三百的,也用俘虏为人牲。

周人的祭祀,从《周易》所见到的,范围很广,几乎每事必祭。但祭祀对象很简单,天神只有帝,地祇只有岐山、西山,没有地,也没有川。祖先崇拜泛说宗庙,只一提王母。祭牲以俘虏人牲为多,也用牛羊猪鸡,不说犬,也不记数目多少,因是选录,把牲数删掉。可以推知不会像殷人用牲之多。据作者说法,牛牲为殷祭特色,周人则以人牲为特色。献祭者只记王,但又说有敌人来则祭,有病则祭,当然不仅是王了。周人虽以人牲为特色,但说变革时,认为“巳(祀)日乃孚”,“巳日乃革之”,已经有改革这种旧俗之意。因为祀日不一定能捉到俘虏,俘虏被打伤也不能用,非改革不可。

K1、萃。亨。王假有庙(萃) 涣。亨。王假有庙(涣) 豐。亨。王假之。勿忧,宜日中(豐) 王假有家,勿恤(家人95 )同人于宗(同人62) 受兹介福于其王母(晋62)

这些是祖先崇拜。“亨”即享祀。“亨”与“享”同,祭享。萃卦辞说“亨。王假有庙”,又说“利见大人。亨”,是上一“亨”作祭享解。

祭享祖先,各有缘故。豐说行旅,为行往而祭祀。“豐”,《说文》引作寷,大屋,即宗庙。古代建筑,屋莫大于宗庙。“同人于宗”,出师前请命于祖。“家”,家庙,祖祠。“受兹介福于其王母”,是祭王母,王母是先妣。这当是武王克商后祭先妣,文王后。殷人,故特祭。萃和涣卦辞,有忧患而祭。“萃”,借为悴,忧悴、忧苦;“涣”,洪水为患。家人九五说“勿恤”,同于丰卦辞言“勿忧”,与贞兆词“无咎”、卜辞“亡尤”义近。

K2、王用享于帝(益62)

这是祭上帝。帝,上帝、天帝,最高神。周人认为农业生产、农业丰收,是上天赐福。益,训锡、训助。上帝赐福佑助,故王用享于帝。

K3、王用亨于岐山(升64) 王用亨于西山(随丄6)

这是祭山。周文王的祖父古公亶父,即太王,被狄人侵迫,离开豳地,迁居于岐山之下的周原。因祸得福,“周原膴膴”,土地肥沃。农业得到发展,奠定了经济基础,从此周民族就兴盛起来。“居岐之阳,实始剪商”(《诗·閟宫》)。享于岐山,是太王事。西山,当是文王事。文王又自岐山东移,“作邑于丰”(《诗·文王有声》)。丰在今陕西酆县,终南之东。盖在每一时期,到了一个新地方,周人就祭祀那里的大山。

K4、有厉,利巳(大畜丅9) 巳事遄往(损丅9) 困于酒食,朱绂方来,利用享祀(困92) 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利用祭祀(95)

“厉”,危厉、疾厉。危厉之事,常指敌人来犯。夬:“孚号,有厉,告自邑。”兑九五:“孚于剥,有厉。”大畜之“有厉”,指有敌人来犯。大畜讲农业生产生活事。敌人会来抢掠粮食的,即“孚号,有厉”之有厉。有厉,既要戒备,又要祭祀祈求神的福佑。巳借为祀。困于酒食而朱绂方来侵犯,也是为有厉而祭。敌人来侵则祭,从敌人处逃脱回来又祭。“朱绂”、“赤绂”,都是指敌人。“困于赤绂”,指为敌所俘,且割鼻刖足变为奴隶。幸而逃脱,乃祭祀以感谢神恩。

K5、损其疾,使遄有喜(损64)

“使”,派人祭祀。言尽快派人往祭神则病就好。

K6、孚乃利用禴(萃62、升92) 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既济95) 有孚中行,告公用圭(益63) 拘系之,乃从维之。王用亨于西山(随丄6) 有孚挛如(中孚95) 盥而不荐,有孚颙若(观) 巳日乃孚(革)

这是以俘虏为祭牲之事。“孚”,俘虏。“孚乃利用禴”,禴是祭名之一,也作礿。经传或说是春祭,或说是夏祭。《诗·天保》“禴祠烝尝”,依次序当是春祭。又有因禴与杀牛对言,说是祭之薄者。都没什么根据。周人用禴,其始当不分什么春夏。因为“孚乃利用禴”,谁能保证什么时候有孚呢?虽说“巳(祀)日乃孚”,但“有孚中行,告公用圭”,在中道捉到俘虏就用来献祭,可见祭不一定限定在哪一个时候给它一个特定的祭名,也不一定有俘虏可用。以人牲祭何以见得比牛牲为薄?俘难得,牛易得,只能说俘厚而牛薄。东邻指殷,西邻是周人自谓。东邻杀牛,只是说你殷人尽管杀牛祭祀,但没有我周人的祭祀得到神的福佑。这是周克商的祭祀之事。“告公用圭”,公当指周公,圭借为珪。祭时执珪。“有孚中行”,似是周公东征时事。周人用俘虏作人牲祭,由来已久,西周初期,仍然沿用。“有孚挛如”,也是以俘虏为祭品。中孚卦讲五礼,五、上二爻说祭礼。五,用人牲;上,用鸡。

“盥而不荐,有孚颙若”,盥借为祼。祼,祭名,灌酒以祭为祼。《书·洛诰》:“王入太室,祼。”祼礼先灌酒后荐牲。此灌而不荐者,因为荐用人牲,而作为人牲的俘虏却在捉他的时候格斗得很厉害,把他打得头青脸肿才捉到他。凡祭牲要完好无伤的才能用。比方牛牲,牛角坏的则不用。现在这个俘虏头青脸肿不像人形,怎能作为祭牲呢?只好不用,故不荐。宁可不荐,不能失敬于神。颙者,大头也。头伤则肿大。“巳(祀)日乃革”,当也由于有变故,乃改变一下。革九四说:“有孚改命。”也说变革。祭祀是大事,也可变革,其他可知。

春秋以后,祭祀少用人牲,是一种改进。编者选集资料,保留了一些以俘虏为祭牲的史迹,但他似乎已感到这种祭礼有改革的必要。不过积习难改,在农业生产或别的问题上,他可能想得比较通。说“颐征,凶”,主张“不利为寇,利御寇”,但在祭礼以俘虏为牲这个问题上,他没有想通。“巳日乃孚”,这岂不便是“为寇”吗?正如恩格斯说的:“宗教一经发生后,总是保存有一些由前代遗留下来的观念,因为传统在一般所有各个思想体系方面都是一种巨大的保守力量。”[10]

K7、用大牲吉(萃) 豚、鱼,吉(中孚) 翰音登于天(丄9) 士刲羊,无血(归妹丄6)

“大牲”是牛。中孚讲礼制。“豚、鱼”,五礼常用之物,包括祭祀之礼。《

国语

·楚语》:“士有豚犬之奠,庶人有鱼炙之薄。”《礼记·王制》:“庶人夏荐麦,秋荐黍。麦以鱼,黍以豚。”“翰音”是鸡。“士刲羊”,是婚后祭祖,用羊(见《

仪礼

·少牢馈食礼》,爻辞是记梦占)。周人祭牲,用俘虏外也用牛羊猪鸡鱼。

K8、可小事不可大事(小过) 小贞吉,大贞凶(屯95)

古代以祭祀和战争为国家两种大事。“大贞”是大事之贞。

l、国家、刑狱

恩格斯说:“国家乃是社会发展到某一阶段上的产物;国家乃是这种社会已经陷于自身不可解决的矛盾中并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而无力挣脱这种对立之承认。为了使这些对立,这些经济利益相互矛盾的各阶级,不要在无益的斗争中互相消灭而使社会同归于尽,于是一种似乎立于社会之上的力量,似乎可以缓和冲突而把它纳于‘秩序’之中的力量,便成为必要的了。这个从社会中产生而又高居于社会之上而且日益离开社会的力量,便是国家。国家和旧的氏族组织不同的地方,第一是按地区来划分国家管治下的人民。第二个显著的特征是公共权力的创设,这种公共权力已不跟那自行组织为武装力量的居民直接一致了。这种特殊的公共权力之所以必要,是因为居民的自动的武装组织,自从社会分裂为各阶级以来,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了。雅典民主国的人民军队,是一种贵族的公共权力,用以反对奴隶,使之服从;为了使公民服从,警察也成为必要的了。如监狱及各种强制机关组成的。随着国家内部阶级矛盾的尖锐化,并随着相邻各国的日益强大与人口的日益稠密,公共权力就加强了。”“官吏既掌握公共权力及征税权,他们就成为社会机关而立于社会之上。”“国家既是由于控制诸阶级对抗之需要而发生的,同时,它既是在这些阶级冲突中发生的,所以通例,它就是那最强大的在经济上居于统治地位的阶级的国家,这个阶级依靠国家又成为政治上占统治地位的阶级,因而获得了压迫并剥削被压迫阶级的新手段。比如,古代的国家,首先就是奴隶所有者用以镇压奴隶的国家,封建国家是贵族用以镇压农奴和隶属农民的机关。”[11]

《周易》所记是奴隶社会的国家,在周灭商前,周王族统治,又把部分土地封给亲族的贵族。灭商以后,大封子弟及功臣,并保留很多其他部落国家。子弟、功臣国屏藩周室,巩固共主的统治政权。王室和各国均有它的强制机关,镇压人民。

l1、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师丄6)

“开国承家”,封有功的贵族以采邑。国和家都是邑,不是独立的国家。

l2、利建侯(屯丅9) 利建侯行师(豫)

“建侯”,分封成为独立国了。

l3、武人为于大君(履63) 利武人之贞(巽丅6)

武人为大君,也是有军功而封为国君,即“师”的开国承家。武人战争有功则赏以国邑。

“巽”象二人跪于几上,训伏。伏通服,有被统治者、巽伏者,其对立面即统治者、使人屈服者。“巽”而言“利武人之贞”,犹言利于武人的统治。武人掌握武装,可以成为大君。

l4、箕子之明夷(明夷65)

周克商后,封殷王族箕子为明夷国君。

l5、升虚邑(升93) 南征吉(升) 利用行师征邑国(谦丄6)

这是攻打别国的城邑。邑、国,同义。周称殷为大国(未济九四),卜辞、《书》称大邑,也称天邑。同义连词称邑国。征邑国、伐邑,是征伐别国。邑城建于高地,故说“虚邑”。虚从丘,《说文》:“大丘也。”如昆仑山也称昆仑虚。

l6、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观64) 观我生(95) 观其生(丄9)

宾是宾聘。“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言周王国政治开明,为邻邦所悦服,故来宾聘。《诗·緜》从古公亶父说到文王,说:“虞芮质厥成,文王蹶厥生,予曰有疏附,予曰有先后,予曰有奔奏,予曰有御侮。”传说虞、芮两国之君争田,久而不平,相与朝周。见周人朝野相让成风,他们很感动,于是不争了。“蹶厥生”谓感动其争夺之性。“疏附”、“先后”、“奔奏”,都是说竞相来亲附。爻辞当是指文王说。作者在此说“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之意,是要各国政治开明,共同联盟,宗奉王室。这是作者对当时列国的号召。西周末年,不论周姬姓之国或功臣之国,已离心离德,不尊周王,又互相冲突,有大并小、强凌弱之势。故作者希望他们仍能像周初一样拱卫周室。春秋时的霸主的功绩就在这一点,联结各国,尊王攘夷(对付外侮)。

“生”是姓本字,“我生”,国君亲族,指部落首领;“其生”,不同姓的部落首领。一国之中有无数氏族部落,这意思是要团结亲族,也要团结其他各族。

l7、不宁方来,后夫凶(比)

比有比附、亲比之义。这里说“不宁方来”,是国与国的联盟,而不宁之国却迟迟不来。不宁犹不安,谓与别国不亲附的国家。“后夫凶”,谓后来者则凶。《国语·鲁语》载

孔子

的话说:“丘闻之,昔禹致群神于会稽之上,防风氏后至,禹杀而戮之。”即“后夫凶”事。

l8、有言不信(困) 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三岁不觌(丅6)困于酒食,朱绂方来(92) 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63) 来徐徐,困于金车(94) 劓刖,困于赤绂,乃徐有说(95) 困于葛藟,于臲卼,曰动悔有悔(丄6)

困,讲刑狱的专卦。“有言不信”,言借为愆,罪也,有罪而不能伸白(“信”),便要受刑入狱。“臀困于株木”,株木,刑杖,打屁股。“困于石”,石是嘉石。放在朝廷外,是有罪者用刑枷架着,放在那里示众惩罚的地方。《周礼·大司寇》:“以嘉石平罢民(邪恶者)。凡万民之有罪,过而未丽(列)于法而害于州里者,桎梏而坐诸嘉石,役诸司空。重罪,旬有二日坐,期役。其次,九日坐,九日役。……其下罪,三日坐,三日役。”有惩罚和劳动改造之意。蒺藜,即丛棘、监狱。“据于蒺藜”,关在监牢里。坐于嘉石,关进监狱,在丈夫是困辱,在妻子则是乘机逃跑,不受压迫的机会。

“劓刖”,被敌人俘虏了,施加割鼻断足之刑。这个敌人是穿红衣服的国家(“朱绂方”)。有喝醉的,被红衣国人俘虏了去,加以奴隶之刑,做了奴隶,后来他终于逃回来。这说的有四种刑。关于监狱,作者用换辞法写,辞异而义同:“幽谷”,比喻监狱像幽暗僻远的的山谷,人迹不到的地方。“蒺藜”,荆棘,狱外围以荆棘,以防越狱,故牢狱也叫“丛棘”(坎丄6)。“蒺藜”,合音为茨,代监狱之名。“据”,拘禁。

“金车”,囚车,监狱之一。“金”指铜,车子加铜,加固它。金也训禁,禁车,囚车。“葛藟”,有刺的蔓生植物,《

墨子

·节葬》所谓葛缄(针)。《诗》“葛藟萦之”、“蘽之”,缠绕于别的东西上生长。葛藟有针刺,种在狱外,作用同于蒺藜。“臲卼”,《说文》引作槷 ,槷即臬,古今字。卼, 的借字。臲、 ,取义于臬,槷、臬,木桩,大小长短不同的木桩均叫臬,竖在门中之下的名闑,竖木为射的叫臬,打在墙上的木块挂东西的也叫臬。这里的槷 (臲卼,也作臬兀)是打在狱外的木桩。又是葛藟,又是臲卼,双重障碍物,囚犯就逃不了,故说“曰动悔有(又)悔”。奴隶主就用这样的防备森严的强制机关监狱镇压人民。

但作者还说到另一种特殊监狱、特殊囚犯。“入于其宫,不见其妻”,这是奴隶社会的家庭妇女,家是她的监狱,她是家里的囚犯。当男子入狱,她就越狱逃跑了,故男子出狱回家,不见其妻了。作者这话不是随便说的,他深刻地分析社会,描写社会。

l9、利幽人之贞(归妹92)

“幽人”是坐牢的犯人,而归妹是婚姻卦,为什么说幽人?原来这幽人指妇女,她是家庭中的囚人。恩格斯说:雅典的女子,“他们差不多是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只能与别的妇女有所交际。女子所住的房间是在屋子的隔离部分,在最高的

一层楼

上或在偏屋中,男子,尤其是陌生人很不容易入内,要是有男子来到家里,妇女就躲藏到那里去。妇女没有奴婢作伴,不能离家外出;他们在家里实际是严受监视。阿里斯多芬提到过摩罗西安狗,说人们饲养它们是为了吓走通奸者。而在亚细亚各城市,且用阉人以监视妇女。”[12] 中国封建时代的太监在宫廷里地位很高,历代不少寺人掌权为祸。寺人已见于春秋时代,以前可能也有了。

妇女在贵族家庭就像囚徒,没有男人陪着是不能出门的。从《

红楼梦

》描写的情况,非常可悲,那就是典型。妇女过幽禁生活,可以推知在第一个阶级社会的贵族家庭已是普遍现象。《诗·关雎》的“窈窕淑女”,一般解为幽娴贞静,独

崔述

说,字从穴,是幽邃深居之意(《读风偶识》),深明其本义。当然,幽静必然娴贞,但当她有机会跳出这个牢笼时就不一定那么娴贞了。不过这是贵族家庭,民间如《国风》的民歌所说的妇女是很自由的。两个阶级,两种社会,很不相同。

l10、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鼎94) 噬嗑,利用狱(噬嗑) 屦校灭趾(丅9) 何校灭耳(丄9)

家庭奴隶偶不小心,弄断鼎足,倒了贵族的粥,受到大刑的处罚(“刑渥”借为刑剭,大刑)。噬嗑是饮食卦,却说刑狱,就是在饮食上奴隶犯小过而受大刑入狱,脚上拖枷,肩上担枷。

l11、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蒙丅6) 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睽63) 见恶人(丅9) 睽孤,遇元夫(94)

开荒用刑人来开。“刑人”,受刑之人,即奴隶。“桎梏”,手脚上的刑枷。“天且劓”,烙额、割鼻,是受刑的奴隶,也即“恶人”,貌丑者。“元夫”即兀夫,元兀一声之转,刖足跛子,这是逃亡的奴隶。奴隶主用这几种刑来镇压奴隶。

m、婚姻家庭

恩格斯在他的名著《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一书里对婚姻家庭的历史演变说得很详细。他说,人类在群婚以后,很早就发展了几种家庭形态:

一、血缘家庭。结婚集团按班辈区分。

二、“普那路亚”家庭。第一个阶段,除去同胞兄弟姐妹的性关系。第二阶段,连旁系间的兄弟姐妹也禁止结婚。氏族制由此产生,同一氏族不能通婚。

三、对偶家庭。在群婚时已有一夫多妻而有一个正妻,一妻多夫而有一个正夫的情况,但由于经济原因,一夫多妻实际很少;到这一阶段则成为一夫一妻的共同生活了。禁止同氏族内结婚,族外婚,在部落里各个氏族互相通婚。与对偶婚同时地出现了劫夺及购买女性的征兆。有的民族有姐妹共夫的遗风,一个男子与长姊结婚,有权把她的达到确定年龄的一切姐妹娶为妻。对偶婚之始,家庭经济共有,由女性支配一家。到了私有财产发展,母权制就变为父权制,女性沦为家庭奴隶,失掉了她的社会地位与荣誉。这就构成父权家长制的家庭。

四、一夫一妻的家庭。丈夫有支配权,子女归父系所有,继承父亲财产。婚姻约束比对偶婚更坚固持久,不能任意解除,但通例只有男子可以解除婚约,而且习惯上只许男子通奸,妻如通奸则受严刑。这只是对妇女的一夫一妻制,男子不受限制。一夫一妻制是以私有财产经济条件为基础,丈夫在家中有支配权,奴役女性的个体婚姻。在历史上它是头一个阶级对立,但同时与奴隶制及私有财产制并存。

《周易》所反映的主要是一夫一妻家庭,父权家长制。婚姻则有对偶婚、劫夺婚、姐妹共夫等遗风。可能有买卖婚或收继婚。寡妇可以再嫁。

m1、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屯62) 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睽丄9) 乘马班如,求婚媾(屯64)

“匪寇,婚媾”,说明不是劫夺,而是对偶婚。只说“匪寇,婚媾”,都是对偶婚。《易》凡三见,至可宝贵。文献还没见到,盖古俗已远,恩格斯说是起源于“蒙昧与野蛮之间的分界上,主要是在蒙昧的高级阶段上,只有个别地方是在野蛮的低级阶段上。这是野蛮时代所特有的家庭形式”。“求婚媾”可能也是。屯卦写困难之事,对偶婚是族外婚,相当困难。“屯邅”,艰难之意;“班”,旋。乘马回旋不进,就是有困难。睽卦写的是一次旅人在路上所见的事。他先见到有车载着一些猪,后面一辆上面站满了好些奇形怪状的人(“鬼”),这些人还张弓搭箭好像要射人,但没射。“鬼”,图腾打扮,氏族各有动植物的图腾以标志族别。《书·尧典》的“朱虎熊罴”即图腾。“豕”,婚姻礼物。这次当是去订婚的。

m2、贲其趾,舍车而徒(贲丅9) 贲其须(62) 贲如濡如(93) 贲如皤如,白马翰如。匪寇,婚媾(64) 贲于丘园,束帛戋戋(65) 白贲(丄9)

贲,全卦写对偶婚的亲近过程。这种亲迎,在解放前我国东北鄂温克族还有这种婚俗。他们全氏族成员同去,不论路的远近,一样去。到了女家,结婚第二天,新郎带了新娘和她的财产回来。女家许多人伴送[13] 。贲卦写的就是举族同去的情况。先写行前准备:有坐车的,有走路的,可见人多。走路的装备好两条腿,老头子修饰一下胡子(“贲”,饰。“趾”,脚。“须”,胡子)。从趾到须修饰,可见是全身修饰好,尤其妇女更必打扮得整齐漂亮。这是以局部写全体。次写途中情况:奔跑前进,走得一身汗湿。太阳热得火烧一样。白马昂头飞驰(“贲”借为奔。“皤”借为燔。“翰”义为飞。《诗·常武》“如飞如翰”、《小宛》“翰飞戾天”,翰谓鸟飞得有力)。白马飞驰,衬托出骑马的新郎及其伙伴的英俊。这是以物写人。“匪寇,婚姻”,说明是对偶婚(这一句包举全卦,《易》有中间插写而包括上下文之例,不是孤立的爻辞)。末两爻,写到了女家送上婚礼物品。“丘园”,女家附近地方。一束束布帛,很丰盛(“戋戋”,多也),还有白色大猪(“白贲”,白豮,即上条“见豕”之豕)。《

子夏

传》:“五匹为束,三玄(黑色)二纁(浅红色)。”《仪礼·士昏礼》:“纳征,玄纁束帛、俪皮。”

m3、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屯丄6) 勿用取女,见金夫,不有躬(蒙63) 女壮,勿用取女(姤)

这写的是劫夺婚。“泣血涟如”,女子被抢,很悲痛,哭得很伤心。泣血,形容其悲伤,哭得厉害。涟如,犹泪像波澜一样。“取”借为娶,但取有强夺之意(从手从耳,杀敌割取其耳为取)。蒙六三说,不利于劫夺女子。碰上武装者(“金夫”)的抵抗,连性命也丧失(“不有躬”)。“女壮”,“壮”,伤。“勿用”,不利。两句相同。节引法,同一事。

m4、归妹以(与)娣(归妹丅9) 归妹以须,反归以娣(63) 归妹愆期,迟归有时(94) 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65) 帝乙归妹,以祉(泰65)

“归妹”,嫁女。实即姊妹共夫婚俗的遗风。此风到春秋仍通行于各国,西至于秦,东至于海,齐鲁和中原的晋、宋、陈、卫等国都有,史家有个专名叫“媵”。但媵制和姊妹共夫已有不同,一则它推广到同姓的别国,二则它只限于贵族,是国君或大夫,而不是一般家庭或氏族。《

公羊传

》庄公十九年:“媵者何?诸侯取一国,则二国往媵之。以姪娣从。姪者何?兄之子也。娣者何?弟也。”二国指同姓之国。以姪娣从嫁,就不是出嫁者本人的女弟(妹妹)。

又原始婚俗当没有被休弃而姐妹同时休弃之俗,当也没有正妻次妻之分,帝尧二女同嫁于舜,是其例。“反归以(与)娣”,则是媵制,被休时同休,如果姊被休而娣欲留,须另订婚约,或者偷偷摸摸地搬到另一个地方另外成家。

又,原始的共夫制是有权娶达到一定年龄的姐妹,但“归妹愆期,迟归有时(待)”,愆期是延期之意。《诗·氓》:“匪我愆期,子无良媒。”此处则可能是姊要等到其妹成年一同出嫁,所以推延了嫁期。

还有,原始的姊妹共夫,不会计较嫁妆的,而“帝乙归妹,其君之袂(衣袂,指嫁妆)不如其娣之袂良”,娣的比姊的美好,这又是风俗有变异。《诗·

韩奕

》说韩侯娶妻,“诸娣从之,祁祁如云”。祁祁如云,形容嫁妆的美盛,也是娣的嫁妆比较好。“帝乙归妹”,是殷帝乙以女嫁周文王之事。《诗·大明》:“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

王嘉

止,大邦有子。大邦有子,伣(譬)天之妹。文定厥祥,亲迎于渭。”《诗》言祥,《易》言祉。大邦指殷。但没说姊妹同嫁。《易》两次记载,因文王时周已强大,殷周联婚,有政治作用,这标志着周国力的发展。

“须”借为媭,与娣同义,换辞。媭为女弟,如汉樊哙娶吕后女弟吕媭(《

史记

·高后纪》),媭不是正名,意为吕妹妹(《离骚》记女媭劝告

屈原

,注者谓女媭是屈原姊,疑误。女媭当是屈原之妹)。

m5、女承筐无实,士刲羊无血(归妹丄6)

“士刲羊无血”,刲,击刺也。这是梦占,但也说明婚礼。《仪礼·士昏礼》:“妇入三月,然后祭行。”“妇入三月,乃奠菜。”“女承筐”即奠菜。承,奉也。《少牢馈食礼》说祭前主人迎鼎,主妇设黍稷,祭则司马刲羊,司士击豕。筐是盛黍稷器。

m6、纳妇吉,子克家(蒙92) 取女吉(咸) 女归吉(渐) “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中孚92)

纳妇、取(娶)女,成立家庭。这些是正式婚娶。蒙,农业卦,纳妇当是农民事。中孚的“鸣鹤”四句,是引自民歌,是婚歌,写男女同饮的欢乐。“好爵”犹美酒。“靡之”,共饮。中孚讲五礼之卦,用一首婚歌代表婚礼,有恋歌情趣。《诗经》的《桃夭》、《鹊巢》是婚歌,贺婚之辞,很板直,不如“鸣鹤”好。这有点像《关雎》,以“鸣鹤在阴”起兴,也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所谓兴而比也。有美酒和情人同饮,表示情意。我尔对言,自是一夫一妻的婚制。

m7、鼎有实,“我仇有疾,不我能即”(鼎92) 舆说辐,夫妻反目(小畜93)

“我”,贵族自称。“仇”,配偶。是说,鼎煮好了好吃的,可惜妻子有病,不能跟我一起同吃。“即”,对食也(《说文》)。如照

闻一多

说,谓对食、朝食,为性交隐语。引了一些例子,如《汉书·外戚传》“房与宫对食”注,

应劭

曰:“宫人自相与为夫妇名对食。”但这指饮食。这是贵族家庭的一夫一妻。小畜,农业卦。“夫妻”是农民的夫妻。

m8、枯杨生稊,老夫得其女妻(大过92) 枯杨生华,老妇得其士夫(95)

大过卦写一些太过事,两爻写男女年龄相差太远的婚姻。老头娶年青女子为妻,老妇嫁给青壮男子,罕见的事,好比枯杨树还会发芽长花一样。但这是特殊现象,而不是婚姻制度。它可能是一种买卖婚,也可能是一种收继婚。

买卖婚根植于财产。在私有财产发展之后,少数占有特殊地位的人,有钱有势。他可以收购奴婢,也可以购买妻妾。老头买少女,常有事。老妇嫁壮男,如恩格斯提到的,“甚至年届六十的老‘处女’,要是她们十分富有的话,有时也可以嫁给一个三十岁的年青男性”[14] 。

收继婚有各种形态:在中国史上,有兄终弟及的叔嫂婚,有上“烝”下淫的以庶母为妻的母子婚,有的没有兄弟可继而由死者的父亲收继他的儿媳妇的。春秋时代有不少“烝”庶母的例子。有的民族如匈奴、乌孙,甚至有母亲嫁给儿子、祖母嫁给族中的孙子为妻的(见《汉书》)[15] 。恩格斯据《俄国新闻》说库页岛吉拉克人“死者的妻,转嫁给死者的兄弟(任何级的)当中之一个”。俄罗斯还有公公占用儿媳的。

m9、干父之蛊,有子考(蛊丅6) 干母之蛊,不可贞(92) 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93) 裕父之蛊,往见吝(64) 干父之蛊,用誉(65)

干,借为贯,践行之义;蛊者,故也,事也。蛊卦说的是干家庭之事。上九爻说“不事王侯”,不干政事,意为要干家事。

前五爻说干行父母之事。“干父之蛊,有子考”,干行父事,则为孝子(考通孝)。而“干母之蛊,不可贞”,不可则为不利。这显然是父权时代,儿子继承父业而不干母亲之事。母在家庭中已成为婢仆、奴隶,故儿子不干母亲之事。

那么,儿子怎样干父亲之事呢?三四五爻,分别说三种干法:第一种是守成主义的。要继承父业,遵行父志,“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是这种人。他考虑的是“小有悔,无大咎”,只求无过,不求有功,保得住父业就成。第二种是

中庸

主义的。也想改进,想裕父之蛊,发扬光大,但有限度,不敢大干。“往见吝”,谓前进则有困难。吝,难也(《

广雅

·释诂》)。《说文》作遴,“行难也”。行难,故不敢怎样前进。第三种是前进主义的。“用誉”,誉,美誉也。谓把事情干得美好完善。这样的“干父之蛊”,才是真正的“裕父之蛊”。

m10、闲有家。悔亡(家人丅9) 无攸遂,在中馈。贞吉(62) 有孚威如,终吉(丄9)

父权家长制家庭,男性统治。他在家里不做事,闲着,家务事全由妇女来干。作者认为这样的男子很不好,妇女干得没差错,很好。这有打破习俗思想。俘虏是家庭中成员之一,父权制的特征。恩格斯说,父权制家庭是“把若干数目的自由人及非自由人组织起来而成为一个父权家长权力的家庭”[16] 。

m11、家人嗃嗃,悔、厉,吉。妇子嘻嘻,终吝(家人93)

这是贫富不同的两种家庭。“嗃嗃”借为嗷嗷,啼饥号寒的穷人家。“嘻嘻”,骄佚嬉笑的富贵之家。作者认为穷人家虽艰苦,会转好的,而富贵家庭终会倒霉的。这是他对于社会的分析,对穷者同情,对富者讥讽,是从对立转化观点看问题。

m12、富家。大吉(家人64) 小子厉,有言,无咎(渐T6) 饮食衎衎。吉(62) 夫征不复,妇孕不育,凶。利御寇(93) 或得其桷。无咎(64) 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95) 鸿渐于陆(阿),其羽可用为仪。吉(丄9)

在家人卦,作者提出一种幸福家庭(“富”借为福),以与上两种贫穷之家、富贵之家对比。再用了一个专卦渐详写所谓幸福家庭(“前简后详”的写法)。

渐的爻辞,先说小孩教育。小孩不懂事,易做错误事,有危险,要呵止他,才不致有事故发生(“言”当为 ,形近。呵止也)。关于物质生活,丰衣足食(“衎衎”,喜乐),有房子住(“得桷”,得建屋材料)。精神方面,有文娱活动(“鸿羽”,舞具。“仪”,舞也)。夫妻关系方面,妇女得到尊重。“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胜”,凌侮、欺凌之意。妇女不孕,古俗是要被休弃的。作者提出,不要休离,也不要欺凌,这才是幸福家庭。这是破旧思想,很进步。一般说,作者相当同情妇女的,如“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屯六二),“字”,妊娠。“十年乃字”,意为长期等待,不要休弃。对妇女干家务干得好,他赞许。再一点,如有敌人破坏幸福家庭,要保卫这个家庭,要自卫,抗击敌人(“利御寇”)。这是他的一贯主张。

m13、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丰丄9)

配主,女主人。旬借为姰,男女姘为姰(说见“商业”g12)。行旅中遇到旅寓的女主人接待而与她婚配。这个女主人当是个寡妇,而这个旅客与她结婚,不知是不是入赘式的婚姻。史载齐国有入赘婚。原始社会母权时代是男嫁于女的。鄂温克人认为寡妇再嫁是好事,舆论赞许。

m14、包有鱼,无咎。不利宾(姤92)

姤卦之姤,借为姤或遘,又借为婚媾之媾。卦辞“女壮,勿用取女”,即用婚媾义。此言宾,疑宾借为嫔。嫔,嫁也。女嫁于男为嫔,是父权时代的说法,疑母权时代男嫁于女也为宾。宾对主而言,女为主则男为宾了。“包有鱼”,包借为庖。鱼是配偶的象征,闻一多有《说鱼》一文,论证鱼象征配偶[17] 。“不利宾”者,谓不利于(入赘式)婚姻。

* * *

[1]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野蛮与文明”,第155页。

[2]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57页。

[3] 同上书,第59页。

[4]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九章“野蛮与文明”,第158页。

[5] 同上书,第107页。

[6] 同上书,第131页。

[7] 同上书,第92页。

[8] 《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

文选

》(两卷本)第二卷,第396页。

[9] 以上据狄雅可夫、尼科尔斯基合著《古代世界史》第四章第七节。

[10] 《费尔巴哈与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马克思恩格斯选集》(两卷本)第二卷,第398页。

[11]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163—165页。

[12] 同上引书,第61页。

[13] 秋浦等:《鄂温克人的原始社会形态》,第73页。

[14]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37页。

[15] 董家遵《中国收继婚之史的研究》收集了不少材料。

[16]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60页。

[17] 闻一多:《神话与诗·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