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生产斗争
马克思说:“物质生活底生产方式,决定着社会生活、政治生活以及一般精神生活的过程。并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恰好相反,正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
斯大林说:“生产物质资料时所使用的生产工具,以及因有相当生产经济和劳动技能而发动着生产工具并实现着物质资料生产的人——这些要素总起来,便构成为社会底生产力。”“在奴隶制度下,生产关系底基础是奴隶主占有生产资料和占有生产工作者,这生产工作者,便是奴隶主所能当作牲畜来买卖屠杀的奴隶。此时人们所拥有,已经不是石器,而是金属工具。……已经出现了的畜牧业、农业、手工业以及这些生产部门彼此间的分工;此时已有可能在各个人间以及各个部落间交换生产品,已有可能把财富积累在少数人手中,而且真正把生产资料积累于少数人手中,已有可能迫使大多数人服从少数人并把这大多数人变为奴隶了。”(《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
《周易》所反映的,从各方面看,如奴隶受刑,贵族动辄给奴隶加罪,用奴隶开荒耕植;贵族做生意,东北西南各地都去到;冒着艰险,唯利是图;经济集中在贵族少数人手上,土地权归高级贵族所有;人民不论是农民或奴隶,都是被压迫的;农民被征调服徭役、打仗,丰收对农民也没好处;贵族掌握军权,有刑狱等强制机器;妇女是家庭奴隶、家庭囚犯,父权家长制家庭,奴隶也是家庭成员之一。奴隶来源有三:一是战俘;二是商人贩来的;三是高利贷剥削。到了后来,奴隶主压迫太甚,农民和奴隶,有的集体逃亡,有的敢于面对面斗争,把邑主赶走。凡此种种,都说明这是奴隶社会,而且已由奴隶社会的极盛期逐渐走向崩溃。随着西周王朝的衰亡,人民力量逐渐强大。春秋时期,各国多“盗”,说明人民多反抗运动,而贵族势力一级级旁落。在意识形态上的反映,是天命思想的逐渐消失。
这就是西周末年,一个大危机、大变动的时代。《周易》的写作即在这个时代。我疑所谓“周易”之意,本来是指周室即将灭亡,政治、社会、思想都大起变化。对立转变,是作者一个重要思想,有时就事实说,有时用贞兆词说,有时用这个观点来组织卦爻辞,有时发为理论语。这种思想主要是针对当时的黑暗政治而发,用以警告统治阶级当权派,企图挽救周室的危亡。他所以编著这部占书,因为他是占卜官,手里掌握了大量占筮材料可以利用。还有一个原因,这是神权时代,用占筮的话,对统治者更起作用,有神道设教之意。与其说他为占筮而作,毋宁说他为挽救周室的危亡,为匡时而作。他揭露贵族内讧的丑剧,压迫人民的罪行,同情被压迫者(部分下级贵族、人民、家庭妇女),发表他的政治思想和关于行为修养的标准观,无一不是围绕这个政治目的而写的。
在克商前后,周人的物质文明,比不上殷人。例如殷人的青铜器有不少形制很大,重至一千四百斤的大鼎,刻纹精致。《周易》的鼎是陶鼎,或者用一些铜来配制。考古家也还没发现周以前或周初的铜器。《周易》所载,当然有较后的材料。如衣服,有纺车制出黄裳,富人穿温暖的衣服;交通有车,马车。没说船,但涉大川一定有舟楫。不过出门还得带着葫芦瓜,不是到处有船的。车子这样的生产工具不够好,技术也不高明,轮子这样东西不大好做,故往往会掉出来。食的问题,在渔猎时代,很感困难。打鱼,下水去捉,水深会被淹死;有弓矢,鱼却不易射。猎禽兽,也不是常能得到。学会了制腊肉,积存一点,捕捉不到时可以有得吃。有网,有阱,或徒手捉。捉到活的,可以饲养,就进到牧畜时代,比较能解决吃的问题。谷物起先是为饲养牲畜的,后来人也吃了,这便进到农业时代,食物更有保障。周人很早就以农业生产为主要经济生活。农牧并行,不愁吃了。农业生产工具,一直应当还用木石制造。铜制或用铜配制,是在克商之后,吸取商民族的青铜文化。住的方面,起先住地穴、窑洞,后来才盖的房子。大屋为贵族所居,但大屋的房顶用草,或考古家发现的草泥土盖的,因为如果太重,就把栋桷压断。到西周中晚期,商业发展,就有市场、商店和旅馆。宗庙,是最大的房子,为祭祖先和大集会的场所。据《诗·緜》所载,周人迁到岐山,马上大兴土木,盖房子,作宗庙,筑城墙。鉴于遭受狄人侵掠的教训,筑城非常必要。
a、生产工具及生活资料
a1、系于金柅(姤丅6)[1]
柅,转轮的摇手;檷,纺轮架子;杘,止轮不动的木片。“系于金柅”,衣服被摇手卡住。金者,用铜包的木柅。有柅当然有纺车。
按《说文》柅、檷、杘三个与纺车有关的字,解释有点混乱。柅,“木也,实如梨”。这显然是纺轮上用来转轮的手摇把子。杘字,注:“篗柄也。”“篗,收丝者也。”“杘”的重文柅,是许慎误混杘、柅为一。马融说:“柅者在车之下,所以止轮令不动者也。”误与许同。其实杘即在车下止轮不动的木片。“杘”从尸,尸,止也。柅则为摇手,在纺轮上,不在纺车下。经师不经目验,混而不清,合二为一。而尼又与爾声通,学者又把柅与檷混同。《子夏传》柅作鑈,误混金柅为鑈。
柅,《释文》谓即《说文》的檷,解为“络丝檷”。尼、爾,声近。段玉裁据《释文》改作“络丝趺”。络丝柎,谓即络丝架子(段玉裁注)。徐灏《说文笺注》订正段注说:“下文杘,篆云:篗柄也。柄乃柎足,则檷非柎矣。止丝络于架而不于柎。檷字不误。盖檷者络丝之架,因与柅声转相混,误合为一耳。”段玉裁注杘字,对柅、檷分别明确,说:“竹部‘篗,所以收丝者’。按昔人谓檷、柅同字,依许,则柅者今篗车之柄,檷者今时箍丝于上之架子以受篗者也。”徐灏笺:“篗柄以转纺车,而柅训为止,盖别有一木在其间,不用则碍而止之;亦或以金,故《易》曰‘金柅’。马融云:‘柅者在车之下,所以止轮令不动者也。’”周人纺车形制可以推知,纺车有纺线的轮子;轮子有柄把用以转动轮子,即柅;有个架子(檷),轮轴穿在檷上;在纺车下面,还有个停止轮子转动的杘。柅、檷、杘声近而实异。后人对这些形制有点分不清楚。
a2、括囊(坤64) 黄裳(65)
有纺车,纺出麻布做袋子,纺出丝帛做衣裳。坤说“括囊”,意为把地里的粮食用袋子装回去;“黄裳”,大地生长丝麻,制成衣服。两爻辞合言,即为粮足衣暖之意。既说大地生产,也说手工艺相当进步了。
a3、系用徽纆(坎丄6)
“徽纆”,麻绳。三股曰徽,两股曰纆。
a4、君子用网(大壮93) 飞鸟离之(小过丄6)
用网罗捕鸟。“网”原作罔,网本字。“离”即罗,通借。
a5、或锡之鞶带(讼丄9) 执之用黄牛之革(遯62) 革言三就(革93)
“鞶”从革,用革做的带子,贵族佩带。用黄牛革做绳子最结实,用来絷马。“革言”,借为革靳,马胸带。言与斤声通。“三就”,三匝。
a6、妇丧其茀(既济62) 繻有衣袽(64)
“茀”借为袆,妇女头巾。“繻”借为襦。《说文》:“襦,短衣也。一曰㬮衣。”“㬮,温也。”短衣言其形短,㬮衣言其质温。有,或也。衣,动词,言穿着。袽,虞翻解作败衣(《集解》)。这是说,有人穿襦,很暖。有人的襦衣却是破破烂烂的[2] 。
a7、屦校灭趾(噬嗑丅9)
“屦”,本指葛做的鞋子,《诗》所谓“纠纠葛屦,可以履霜”。但在此屦不是指鞋子。屦借为娄,拖曳也。屦校灭趾,谓脚板上曳着个大刑枷,把脚面遮住。屦、娄声可通。《诗·山有枢》“弗曳弗娄”,曳娄同义。这是说,拖着个大枷,掩盖了脚趾。与上爻说的“何(荷,负)校灭耳”相类。李富孙《易经异文释》谓古本屦作履,未是。荷校可以说,履校则不能说,因为枷只架在肩上、脚上而不踏在脚下。《易》言履,如坤初六和履卦卦爻辞。不论用作动词或名词,都训践履。而践履之义,在此却用不上。朱骏声说:“古曰舄,曰屦,汉以后曰履,今曰鞵(鞋)。此字本训践,转注为所以践之具也。”[3] 说得很对。
a8、汔至亦未繘井(井)
“繘”,打水绳。但此用矞义,穿也。挖井叫穿井。《说文》:“汔,水涸也。”至借为窒,塞也。汔至谓井水干涸,井淤塞了。繘从矞,用矞原义。《广雅·释诂三》矞和掘、穿同义。此言井涸干淤塞却没有把它挖好。但《释文》引《方言》、郑玄、郭璞等说解繘为绠,汲水索。《说文》:“繘,绠也。”“绠,汲水绠也。”繘当然是打水的绳子,不过繘是用借字,应从矞的本训。当然,有井就有汲水绳。疑《易》本作矞,后人因为井而改为繘。
a9、羸其瓶(井) 瓮敝漏(92) 井甃(64)
“瓶”,打水罐。“瓮”,装水的大缸。“井甃”,用砖瓦砌井壁。
羸,《释文》引蜀才本作累,郑玄读曰虆。与矞作繘一样,经师把羸读作从糸旁的声通字。闻一多谓应读作儡,很对。《说文》:“儡,相败也。”儡其瓶,和瓮敝漏相类。这是说,汲水的瓶瓶瓮瓮都破烂敝漏了。“井甃”,用砖石砌好井壁。战国时有一种井甃是用无底陶瓮垒起来的。不知《易》说的井甃是怎么样的。或用砖瓦,或用陶瓮,都有可能。
a10、有孚,盈缶(比丅6) 樽酒、簋贰,用缶(坎64) 曷之用二簋,可用亨(损) 不鼓缶而歌(离93)
“缶”,陶制的器皿。“盈缶”即“樽酒、贰簋,用缶”之意。樽和盆,用陶制的,以樽酒和二簋之饭,款待俘虏。“簋”,盛饭用的器具。簋从竹,当有竹织的,有陶土烧的。说“用缶”,即土簋。当还有铜制的。“亨”,宴享。但周人又用缶为乐器,战国时蔺相如请秦王击盆缻。李斯《谏逐客书》:“击瓮叩缶,真秦之声。”秦即周的故土。击缶为乐,当是周秦上下喜好的音乐,故有名于世。击缶在东方齐鲁农民也有。《墨子·三辩》:“农夫春耕夏耘,秋敛冬藏,息于瓴缶之乐。”(瓴误作聆,据王念孙改)不过那是民间,不像秦缶普遍。
a11、鼎颠趾(鼎丅6) 鼎耳革(93) 鼎折足(94)
“鼎”,饮食器。容易断耳、折足的,定是陶鼎。
a12、不丧匕鬯(震) 我有好爵(中孚92) 鼎黄耳金铉(鼎65)鼎玉铉(丄6) 告公用圭(益63) 来章(丰65)
“匕”,勺子,舀酒用,当是陶制。爵,饮酒器,这里代指酒。“好爵”指好酒。陶鼎而黄耳,用铜配制。“金铉”、“玉铉”,铉,关鼎的杠子。“圭”即珪,“章”即璋,是玉。
a13、女承筐,无实(归妹丄6)
“筐”,竹篮子,用来装饭菜用。
a14、先张之弧,后说之弧(睽丄9) 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明夷93) 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64) 田获三狐,得黄矢(解92) 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丄6) 公弋取彼在穴(小过65) 射雉,一矢亡(旅65) 噬腊肉遇毒(噬嗑63) 噬干胏,得金矢(94) 噬干肉,得黄金(65)
“弧”,弓。“张弧”、“说(脱)弧”,对偶婚带着武器去的。
“夷”,从大从弓。“明夷于南狩”,射猎。“明”借为鸣,在南狩区射到大头猛兽。弓矢早已发明,而且已不用石镞而用铜镞。
“黄矢”、“金矢”、“黄金”,都指铜镞。但箭头缚不紧,射中了鸟兽,铜镞陷脱在肉里。制腊肉时没取出来,吃了铜锈中毒。鸟兽没射中要害,带了箭头走了。又有时射到了别人已射中过的。
值得注意的,他们懂得选用制弓的上好材料制弓。“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明夷”是大弓名,《周礼·考工记》的王弓、唐弓、大弓之类。“心”是心木,后代作杺。《考工记》说制弓有好几种材料,柘为上……竹为下。《说文》:“朱,心木。”朱、柘,一声之转,心即朱,也即柘,是制弓的上等材料,也即《诗·野有死麕》“林有朴樕”的朴樕,《尔雅·释木》:“樕朴,心。”樕朴即朴樕,是柘的拼音。分言为朴樕,合为柘。心即心木。朱、柘声通,株邑也名柘城(《元和郡县志》)。猎人出门见到心木,非常高兴,马上拿回家里制弓。“入于左腹”,腹是 之借,地室。知道怎样选材,说明他们狩猎的经验很丰富。有了上好材料,制成强弓硬弩,故能射到大首猛兽和鹰隼。
a15、贯鱼(剥65) 井谷射鲋(井92)
“贯”,中。射中了鱼用来祭祀。“鲋”,小鱼,不易射到。
a16、大有(大有) 得其资斧(旅94)
“大有”,农业丰收。“有”从手从月,月是生产工具耒耜之类。古代说丰年为有,大丰年为大有,见于《诗·有閟》、《甫田》、《春秋》桓公三年、宣公十六年所载。“资斧”,铜币。古代钱币,是仿生产工具样子铸造的。有刀形,有铲子形的布。刀、斧、铲子,生产工具。
a17、介于石,不终日(豫62)
石器时代很长。古代最早利用石器为生产工具,由粗石器到精石器,石刀、石镰、石斧等。“介于石”,是采石工作遭到意外。“介”,象人夹于两物之间。采石时有大石滚下来,人被夹住,或封在石洞石缝里,好在后来被人救了出来。
a18、拔茅茹,以其汇(泰丅9、否丅6)
“茅茹”,茅蒐、茹藘的异名或简称。一种植物,叶像枣,缠于树木生长,其根块肉红,可作红色染料染红布。传说为人血所生(《说文》),也叫地血、蒨(茜),染出来的红布叫韎韐。这两句话当是人们过采集生活传下来的谚语。
a19、朋盍簪(豫94)
朋是朋贝。周人以贝为货币,《易》言朋,大都指货贝说。但古人也以贝做装饰品。考古家从西周墓葬里发现了随葬品中常有成串的蚌饰。死者有口中含贝的,有手中握贝的[4] ,可见周人重贝。“朋盍簪”者,以贝合于簪笄作装饰也。贝是蚌壳,有光彩耀目的美丽颜色,故用来装饰簪笄。《诗·巷伯》:“萋兮斐兮,成是贝锦。”《閟宫》:“三寿作朋,如冈如陵。”“公徒三万,贝胄珠綅。”萋、斐形容贝锦之美,冈、陵形容朋贝之多。公徒三万都以贝为胄饰,则以贝为簪饰,并不奇怪。注《易》者不明朋贝之义,妄生异说,并谓古人言笄不言簪,都是不对的。考古家发掘文化遗物,知仰韶文化时期已有骨簪[5] 。俞樾引李斯上始皇书“宛珠之簪”,《韩诗外传》“亡吾蓍簪”,证古有簪名[6] ,是对的。
b、交通工具
b1、牵复(小畜92) 舆说辐,夫妻反目(93) 舆说 (大畜92)大车以载(大有92)
“小畜”、“大畜”,农业专卦。这说的是收割,农民用车子把农产品拉回去。大有丰收,用大车子。由于造车的工具和技术不够好,车轮子脱了出来。说借为脱。倒了粮食,夫妻两口子互相埋怨,以至吵架。辐、 通,指轮子。
b2、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睽63)
这是牛拉车。“天且劓”的人是个奴隶,受了刑的奴隶给奴隶主运输。
b3、曳其轮,濡其尾(既济丅9) 曳其轮(未济92)
这是马拉车。在渡河上岸时,车子前高后低,尾部打湿了。这是以二卦对立着说,既济中还有未济。
b4、曰(日)闲舆卫(大畜93)
“曰”是“日”字的形讹。“舆”,车战用的马车。“大畜”是农业卦,农业生产要防备敌人抢掠,故天天练习防卫。
b5、来徐徐,困于金车(困94)
金车犹言禁车。这是囚车。《释名·释天》:“金,禁也。”古言金城汤池,《易》言金指铜说。金车就是用铜加固的囚车。
b6、贲其趾,舍车而徒(贲丅9) 见豕负涂,载鬼一车(睽丄9)
这是对偶婚走远路迎亲,可容多人坐的车。对偶婚往往举族同去的,今天过原始生活的鄂温克族还是这样的[7] 。人多,有的坐车,有的徒步。“鬼”是图腾打扮以示族别,奇形怪状。一车人也是去迎亲的。豕也是用车子载运。豕是婚姻礼物。“负涂”借为负拕,运载也。
b7、往蹇来连(蹇64)
“连”是车子,与辇通。有用人拉的叫挽车,丧葬时的挽车;作战的连,多人坐,就用马拉。这是说,往则行难,来则有车子坐。表示从困难到不难的对立转变。
b8、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屯62) 白马翰如(贲64)
这也是对偶婚,骑马去迎亲的。“翰”,黄颖注:“举头高仰也。”马举头高仰,即马飞驰的姿势。《诗·常武》:“如飞如翰。”
b9、乘马班如,泣血涟如(屯)
这是劫夺婚。骑马去抢亲的。女子被劫,她不愿意,大哭大喊,“泣血涟如”,哭得惨伤。
b10、负且乘,致寇至(解63)
商人运货做买卖,马驮车拉,东西很多,招致强盗抢劫。
b11、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明夷62) 用拯马壮(涣丅6)
前者是行人在黄昏时拍马赶路跌伤了。后者是骑马逃避水灾而跌伤。“拯”同于乘,“壮”借为戕。
b12、利涉大川(需) 不利涉大川(讼)
《易》记利涉大川的不少。陕西境有渭水、泾水等相当大的河流,其他还有不少较小的河川。涉川是困难的,故常占。出门有许多艰险,涉川是其一。《易》没提到船,但涉大川非船不可,不说也可推知其必有。正如牲畜没有犬,但从狩、获、狱、阒等字可以推知必有犬,犬助人狩猎和守门。据古史家说,犬是最早驯养的家畜,犬易驯养也易繁殖。年代已久,不必说。
b13、包荒,用冯河,不遐遗(泰92)
“包”借为匏,匏瓜。“荒”,空。挖空的匏,用来涉河,就不至于坠溺。出门要带着匏瓜以便涉水,因为不是到处都有船的。
c、建筑
c1、需于血,出自穴(需64) 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丄6)
陕西是周民族的发祥地。陕人多住窑洞,至今犹然。考古家在陕西沣河西岸张家坡遗址发现一些房屋遗址,都是挖在当时地面以下的半地穴式中住室。有面积大,挖下很深的房屋。附近有窖穴和水井。水井深九米以上[8] 。这里两条爻辞,说的是旅客借住在地穴式房屋或窑洞的人家碰到的两种情况:一种是被打了一顿,满身血污逃出来。一种是主人好客,来了三个客人,一律殷勤招待。
c2、入于左腹,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明夷64)
“腹”借为 ,地下室也有复室,左 ,左间,厢房之类。人住正房,左间当是工作室。有左间当有右间,是猎人放存猎得的鸟兽的。猎人出门见到制弓的上等材料心木,马上拿回去到左间制弓。
c3、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坎64)
约者,取也。牖是上面的穴口,也是窗户。这是一种口袋式的竖穴,只有一个上口,像天窗一样,一般用来做贮藏室。考古家发现这样的地穴挖得很深[9] 。这说的是把俘虏关在里面,穴深,俘虏跑不了。奴隶主用酒饭款待俘虏,取得他的欢心,归服为奴隶。酒饭从上口放下去,吃完取出来。据说周文王被殷纣囚于羑里(又写作“牖里”),尝过这种滋味。
c4、利用为大作(益丅9)
“大作”,大兴土木建筑。卜辞有不少“作邑”。《诗》说作,兴建之意。如“作邑于丰”(《文王有声》)是建邑城,“作庙翼翼”(《緜》)是建宗庙,“作于楚宫”(《定之方中》)是建宫室。按益卦的内容,写周的大事,由盛到衰。这“为大作”,当是指从太王迁岐后大兴建,筑城、作庙、建居所(《緜》诗写筑城最热闹,最详细。因他们被迫迁逃,创巨痛深,筑城防御最重要),到文王向东移,作邑于丰,到周公营建洛邑。这包括周人由初兴到极盛的整个过程,故首先说。用“大作”标志民族的兴盛,有概叙括举之意。二至五爻,由文王说到周公东征。
c5、同人于宗(同人62) 王假有庙(萃、涣) 王假有家(家人95) 豐。亨,王假之(豐)
宗、庙,拜祖先之地,也是贵族的宗族会集的场所。同人于宗,是出师前聚众于宗庙向祖先请命祈福。假,至也。又借为嘏,福佑之意。又假有告义。盖祭神祈福,人以所求告于神,神乃赐之福。王假有庙,谓王到宗庙而奏告于祖先,而神则嘏之。家同于宗庙。一则是“家人”之卦,故不言庙而言家;二则家是祖先和子孙共同寄托之地。
宗庙是古代最重要的建筑物。《诗·緜》写古公亶父自迁岐之后,首先兴建的是“作庙翼翼”。考古家发掘村落遗址,往往环着四周的小房子向着中央的大房子,这当即宗庙所在。豐,《说文》引作“寷”,大屋也。这大屋即宗庙,故王去祭享。“王假之”,“之”,代词,代大屋。句法辞义同于“王假有庙”。
c6、扬于王庭(夬) 涣王居(涣95)
“王庭”、“王居”,是王宫。“扬”,武舞。“夬”是快的本字,有快乐、快速二义,在王庭武舞快乐也。王居建于高地。“涣王居”,水淹到王宫。水灾很大。
c7、官有渝(随丅9) 斯其所,取灾(旅丅6) 旅即次(62) 旅焚其次(93) 旅于处(94)
“官”,古馆字,旅馆。“所”,住所,指旅馆。“次”、“处”,均训止,商人驻止的地方,市场。“次”或借为肆,商店。旅卦说商旅、旅外事。次、舍、处、所,都指旅馆或市场。需卦也说往外事。“需”的穴,是在荒山野地,那里只有窑洞地穴;“随”、“旅”的官、次、处,则是人烟汇聚的市区。有专门为旅客而设的旅店,是较晚的建筑,商业发展后盖的较好的房子。有时会失火被焚。
c8、包承(否62) 包羞(63) 包有鱼(姤92) 包无鱼(94)
这四爻的“包”,借为庖厨之庖。“承”借为脀,肉。“羞”是珍馐之馐本字,手持羊为羞,从羊从手。丑是手的隶变。“承”、“羞”,是肉。“否”说的是庖厨里有肉,“姤”说的是庖厨里有鱼、无鱼。
c9、豐(豐) 豐其蔀(62、94) 豐其沛(93) 豐其屋,部其家(丄6)
“豐”,《说文》引作寷,“大屋也”。豐卦的豐,均为大屋。“蔀”即菩,“沛”借为芾,均为草,蒲茅之类,豐而菩,豐而芾,大屋的房顶用草盖的。“屋”指全栋房子,“家”指室内。爻辞意为从全栋看,房子很大;从室内看,是用草泥土粉饰的。考古家从陕西半坡村发现的龙山文化期的房屋遗址,房子用草泥土盖顶,屋内居住面平整光滑,用草泥土和白灰铺成,墙壁涂朱红色[10] 。“豐其屋,蔀其家”所说的周人所居,应至少是这样的房子。
c10、同人于门(同人丅9) 获明夷之心于出门庭(明夷64) 行其庭不见其人(艮) 闚其户,阒其无人(丰丄6) 不出户庭(节丅9) 不出门庭(92) 纳约自牖(坎64) 升阶(升65)
“同人于门”的门是城门,如《诗·緜》所谓“皋门”、“应门”。因为同人聚众要在广场,城门内有空阔之地。
贵族或一般家庭的房子,有门、户、庭、阶、窗、牖等。“门庭”的门是房子的外门,“户”是内门。房子内有庭院。户庭是内院,门庭是外院。“行其庭”指内院(堂)。“牖”,窗。“纳约自牖”的窗是天窗,即穴口。一般房子当有边窗。
“阶”,如是半地穴房子,循阶而下;如是窑洞,那阶则在房屋之外;地面房屋,阶在门前。房子外有阶,但升卦的“升阶”是指城邑外的台阶。
c11、闲有家(家人丅9) 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困63) 部其家(丰丄6)
“家”、“宫”,指家里、室内言。家有二义,一指室内,一指一家。家人,一家人。此指家里。“宫”的字形,象一栋房子内一个个房间。后代说宫,如王宫,则是许多房子了。
c12、栋桡(大过93) 栋隆(94) 或得其桷(渐64)
栋,桷,盖房顶的木。栋梁大,桷椽小。压得太重,栋会弯折或隆起。
另外,恒上六:“振恒。”振,《说文》作榰,柱础也。虽不一定对,但有柱有础是很自然的。考古家发掘遗址证明古代房子是有柱础的。
c13、君子得舆,小人剥庐(剥)
“庐”,农民住的草棚子、茅舍之类。《诗·信南山》:“中田有庐。”农民在地里盖的小的草棚住,睡在那里看护庄稼。剥训离开,又训治。这是说,为了给君子造车,农民就要离开自己的家。或者说,给君子造好了车以后,农人给自己盖了个草棚。
d、渔猎
恩格斯说,史前诸文化阶段的头一阶段是蒙昧时代。蒙昧时代又分最低、中级、最高三个阶段。“中级阶段——是从食物中用鱼类(虾类、贝壳类及其他水栖动物都包括在内)与使用火开始的。这两者互相联系,因为鱼类食物只有靠火的帮助才能作成完全适于吃的东西。自有了这种新的食物,人类才脱离气候及地方而独立起来了;他们甚至在蒙昧状态中也可以沿着河流及海岸散布于地面的大部分。早期石器时代的粗制的、未加琢磨的石器,即所谓古石器时代的石器,完全或大部分是属于这一时期的。这种石器广布于一切大陆上,便是这一移动底证明。新地带底移住和不断地本能地探索欲,随着钻木取火,更提供了新的食物品;在热灰及烧穴(地灶)中烘烤的淀粉质的根茎与块茎、猎物都是。随着最初武器——棍棒与戈矛底发明,猎物也成了偶然的附加的食物。像书籍中所叙述的,专事打猎的民族,换一句话说,即只是靠打猎以生活的,是从未有过的;因为靠打猎所得的东西以维持生活是极其靠不住的。”又说:“最高级阶段——是从弓矢底发明开始的。猎物因为有了弓矢,便成了日常的食物,而打猎成了正常的劳动部门之一。”[11]
距今四五十万年前,北京猿人已知道使用火熟食了,狩猎也成为他们生活的主要来源。劳动工具主要是石器,制造石器的技术也逐渐提高。约在五万年前的“新人”,知道用骨针缝制兽皮为衣服。狩猎和渔捞是山顶洞人的主要经济部门。猎取鹿、野牛、野猪、羚羊、狐狸、兔等大小野兽。鱼有一米以上的青鱼、海蚶、厚壳河蚌。说明活动地区相当大。还用骨类、蚶壳等作装饰品,兽牙、蚶壳钻了孔。住的山洞分为上室和下室。洞的面积有90平方米。野兽是他们的生活资源,又是危险的敌人。他们的生活初步按性别年龄作了分工,青壮男子渔猎,妇女则采食物,烧食品,缝衣服,抚养老幼,看守住所。集体生活,一律平等。母系社会,氏族交互群婚。氏族村落相当密集。有中小型房屋。各个氏族有动植物的徽号(图腾)。婚姻为族外婚,在一个部落里是族内婚。经济生产,黄河流域和南方以农业为主,黄河以北以牧畜为主,但又要依自然条件而有分别,如近水的捞鱼,近山的狩猎,平原则以牧畜和农业为生产。
周民族的根据地是相当平坦的陕西盆地,考古家在半坡村遗址发现了仰韶文化期的粟壳和菜籽,认为这一地区早就是以农业为主、牧畜为副的经济生产。《周易》所载也说明这一点。农业专卦有五个,散见材料还不在内,有宝贵的农业生产经验。牧畜材料不少,但无专卦。狩猎也有一些材料,无专卦。关于打鱼的更少,仅提到打鱼的艰险。说射鱼,也不是打鱼生活。
d1、习坎,入于坎窞(坎丅6) 坎有险,求小得(92) 来之坎,坎险且枕(沈),入于坎窞(63)
“坎”,鱼塘。“习坎”,重坎,坎中又有坎。坎既险又深(沈)。下水打鱼,就会陷下去,有被淹死的危险。“窞”,象人在两坎之中,上穴下臼。穴、臼,都是坎。窞即陷的古文。“求小得”,下水打鱼。“小得”,打鱼;大得,狩猎。坎卦的组织:以有关于坎的事为内容,用社会发展为编排。头三爻写打鱼,代表渔猎时代,后部写农业时代。农业的主要劳动力是奴隶。末了写奴隶缺乏,就是奴隶社会从极盛时期转到没落。作者的看法,只分两个时期,渔猎和农业,不说牧畜。这有他的独见。因为从渔猎时期很快就开始搞牧畜,因为不能单靠打猎所得的东西来维持生活。恩格斯有正确的说明。而农业时代也同时经营牧畜,牧畜介于渔猎与农业之间,两个时期都有牧畜。作者的分析和编排卦爻辞,颇有科学性。他写农业,先说劳动力,次说开垦,也有特见。有了劳动力才能生产,劳动力是主要的。这样有科学性的卦,可惜古今来说《易》者无人理解。
d2、包有鱼(姤92) 包无鱼(94) 井谷射鲋(井93) 贯鱼,以宫人宠(剥65) 豚、鱼,吉(中孚)
“包”借为庖。庖“有鱼”、“无鱼”,象占辞。鱼是婚姻的象征。但可见鱼不易得,也不是写打鱼生活。“鲋”,小鱼。小鱼是射不到的,射鲋原文是写邑主对邑人的压迫,使邑人没得吃,不是写射鱼(见下“阶级斗争”一节)。“贯鱼”,射中了鱼,宫人得到参加祭祀的光宠。可见射鱼困难。平常不射,为了祭祀,要特别练习。中孚是讲礼制的卦,“豚、鱼”是行礼常用的两物。婚礼用豚、鱼,丧礼用豚、鱼,祭礼更用豚、鱼。“贯鱼”,射鱼,为祭礼用。《礼记·月令》:“季冬之月,命渔师始渔。天子亲往,乃尝渔(鱼),先荐寝庙。”《淮南子·时则训》:“天子亲往射鱼,先荐寝庙。”《礼记·射义》:“天子将祭,必先习射于泽而后射于射宫。射中者得与于祭,不中者不得与于祭。”古人好像很喜欢吃鱼,庖厨里有鱼无鱼,似乎是件大事。孟子把鱼与熊掌相比,可见珍贵,不常吃。不易射,珍贵,为行礼才用。古人不以打鱼为生活所必需,但在礼制上则尤其重视鱼。
d3、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以往吝(屯63)
“鹿”借为麓,山脚下。“虞”,熟悉山林的人。贵族打猎,到了山下,没有虞人,他考虑,进不进到山林里去?他是机智的,考虑的结果,认为还是离开不进为好,进去有困难。打猎是不容易的。田猎对贵族来说,虽是常事,但究竟不如猎人们有经验,有技术。
d4、田无禽(恒94)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93) 旧井无禽(井丅6) 射雉,一矢亡(旅95)
“田”,畋猎。“禽”,兼指鸟兽。狩猎不是常能得到的,故说“无禽”,“不恒其德(得)”。陷阱旧,装不到野兽。射中了雉,但没伤要害,带着箭飞走了。好在是集体生活,得不到,别人会分送给你好吃的。
d5、田有禽(师65) 恒其德(恒65)
有时幸运,常常猎得。
d6、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解丄6)
射隼能获之,得之不易。这个“公”当是个神射手。
d7、公弋,取彼在穴(小过65)
本想弋鸟,路过一处,见洞里有兽,顺手捉了。
d8、田有禽,利执言(师65) 月几望,马匹亡(中孚64)
“师”讲军事,却说田猎;“中孚”讲军礼,却写月夜驰马打猎,因为古代以田猎为一种军事训练,属军事范围,与原始打猎为获取食物不同。到了牧畜、农业时代,已不靠打猎来维持生活了,但练武还要田猎,用野兽皮毛做衣服,也要田猎。
d9、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比95)
“显比”,王的侍卫队。王和侍卫队打猎,侍卫队从左右后方三面把野兽赶逐到中央来,让王射,留着前面不围,给野兽以一条出路,故“失前禽”。因为他们的目的不在得兽,只是以打猎为娱乐。后代的王孙公子打猎就是这个目的。这又是打猎另一种意义。《诗·吉日》“悉率左右,以燕天子”,传:“驱禽之左右以安待天子。”谓从左右驱兽,以待天子之射。
d10、屯其膏(屯95) 雉膏不食,方雨亏悔(鼎93) 食旧德(讼63) 噬腊肉,遇毒(噬嗑63) 噬干胏(94)
由于“不恒其得”,“田无禽”,尤其是下雨的倒霉天气猎不到鸟兽,要捱饿的。经验教训,懂得节约,不能把猎到的都吃光。留下一些肥雉之类,囤积起来,以便猎不到时可以吃旧时得的。肉容易坏,不能放存很长时间。但有办法,把肉腊干。有时只腊肉,有时整个全腊,不去骨头。“胏”,带骨的肉。不过他们的经验还不够,射时箭头陷在肉里。有的鸟兽是别人射伤,铜镞在肉里也不知道。腊时也不取出来,吃了铜锈中毒。当然,这以后又长了知识,把铜镞去掉。人类知识是从实践中一步步增长的。
d11、小人用壮,君子用罔(大壮93) 田获三品(巽64)
“壮”,身强力壮之壮。“罔”借为网。用壮,徒手捕捉;用网,用网来网。这是说捉活的野兽。据按事类组织的《易》例,下文说养羊,这捕捉的一定是野羊。捉活的为了把它养起来。“三品”,三种兽。“巽”义为伏,为服,“巽”记猎兽,意为把野兽驯服饲养。这两爻是说由田猎变为牧畜,为了保证食物,人们根据经验,把死兽制成腊肉,而活兽,尤其是小的,就饲养起来。家畜就是这样形成的。六畜的饲养和繁殖,年代已经很久了。
d12、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明夷93) 大人虎变(革95) 君子豹变(丄6) 田获三狐,得黄矢(解92) 射雉(旅65)
“大首”,兽,虎豹之类。野兽还有兔、细角山羊,鸟有雉、隼、鸿、鴺、鹤、黄离。水产有贝、龟。当然不只这些,不会一一提到。
d13、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坤) 朋盍簪(豫九四) 朋来(复)亿丧贝(震六二) 或益之十朋之龟(损六五、益六二) 舍尔灵龟(颐初九)
朋、贝,用作货币,也作装饰品。贝类多是海边的水产,周人居陕,不会有,当从外传来。龟,殷人用来占卜。周人虽有,用作贞卜怕还不多。至于价值十朋之龟当更少见。《书·大诰》:“用宁王遗我大宝龟。”文王的大宝龟,当是很少的。
e、牧畜
恩格斯说:“野蛮时期的显著特色,便是动物的驯养与植物的栽培。”[12] 又说:“在亚洲,人类发见了可以驯养及在驯服状态中可以繁殖的动物。野生的雌水牛是须要猎取的;但已经驯服的,每年可生一头小牛,此外并可挤乳。有些最进步的部落——雅利安人、塞姆人,也许乃至杜兰人——起初是以驯养家畜而以后又以繁殖家畜与照料为他们的主要的劳动部门。从其余的野蛮人中分化出来了牧人部落最初的大规模的社会分业。牧人部落生产的不但比其余的野蛮人生产的多,而且他们又生产了别的生活资料。与其余的野蛮人比较,他们不仅有为数颇多的牛乳、乳制品及肉类等,并且有兽皮、羊毛、山羊毛,及随着原料的增多而日益增长的纺织物。这首先使有规则的交换有可能了。”[13]
我国古代传说,“包牺氏作结绳而为罔(網)罟,以佃以渔”。“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服牛乘马,引重致远,以利天下”(《易·系辞传》)。伏羲、黄帝之间盛行畜牧。考古家认为,内蒙赤峰红山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红山文化,有不少农耕用具,证明农业已成为当时居民的经济生活中重要部分。同时还发现了猪和羊的骨骼、鹿和獐的角、鸟的碎骨,说明居民饲养家畜,猎取野生的鹿獐[14] 。仰韶文化的西安半坡遗址,有大量石刀、陶刀,又有粟壳、菜籽,说明以农业为生产基础。家畜以猪狗为主,又有牛羊。而狩猎和捕鱼已是补助性的生产[15] 。《周易》所载,是沿着这些远古文化而大大发展了的。
e1、白贲(贲丄9) 豮豕之牙(大畜65) 睽孤,见豕负涂(睽丄9) 羸豕孚蹢躅(姤丅6) 豚、鱼,吉(中孚)
“贲”借为豮。“白豮”、“见豕负涂”,是对偶婚的礼物。《仪礼·士昏礼》:“请期用雁。其实特豚合升去蹄。”“豮豕之(则)牙”,《集解》引虞翻注:“劇豕称豮。”劇当即豦。《说文》:“豦,封豕之属。”封豕,大豕,野猪也。在野为豦,为豨,为封豕。在家驯养则为豮。豮从贲,贲义为奔。豮豕虽已饲养为家畜,但野性未驯,好奔突,故要用木架架着它的脖子或嘴巴,使它不能乱拱,免致伤人损物。是一种驯养法。“牙”同于互,象木架形。“羸豕”,瘦猪,即母猪。母猪哺育时多瘦弱。“孚”,哺乳,指母猪哺育小猪。“豚、鱼”,祭祀常用的东西。
e2、羝羊触藩,羸其角(大壮93) 藩决不羸,壮于大舆之 (94)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丄6) 丧羊于易(65) 牵羊悔亡,闻言不信(夬94) 士刲羊,无血(归妹丄6)
这里有三爻讲“羝羊触藩”,是饲养羊群。“羝羊”,公羊。公羊野性难驯,关在藩篱之中,常以角撞篱笆,有时把角撞坏,有时角卡在篱笆上进退不得,有时撞破了篱笆跑出来,又撞在大车轮上。这说明驯羊的初期损失很多,也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但羊的牧畜很有利益,它繁殖快,除了做肉食,还有乳和乳制品,羊毛、羊皮又是做御寒衣服的好材料。“丧羊于易”,这是周人被狄人侵迫,丧失牛羊,迁于岐山的大事。羊是作为氏族财产的代表。“牵羊悔亡,闻言不信”,羊常作为买卖交易的物品。商人卖羊失利,同伙向他失利之故,却说不出缘故。“闻言”借为问愆。“信”,伸白。至于“士刲羊”,是梦占。但可见杀羊献祭是当时生活的一部分。
e3、童牛之(则)牿(大畜64) 畜牝牛吉(离) 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无妄63) 见舆曳,其牛掣(睽63) 丧牛于易(旅丄9) 用大牲吉(萃) 东邻杀牛,不如西邻之禴祭实受其福(既济95) 执之用黄牛之革,莫之胜说(遯62) 巩用黄牛之革(革)
卦爻辞说到牛的八条,不说牛而实与牛有关的两条。讲家畜的,以牛、马为最多。“童”借为犝,公牛。公牛性野喜触人,用横木架住它的角,这也是一种驯养法。《说文》:“牛触人,角著横木。”虞翻也说:“绳缚小木横著牛角。”
“畜牝牛”,繁殖。“其牛掣”,“掣”,《释文》引《说文》作觢,云:“角一俯一仰。”今《说文》引《易》“一角仰也”。一角仰则另一角俯。牛拉得吃力的样子。可见用牛多,对牛各种形态描写很细致。“用大牲”祭,大牲即牛。“东邻杀牛”,殷人用牛祭,一次用很多,有时用牛羊多至三百。故用杀牛作为殷祭的标志。“丧牛于易”,与“丧羊于易”同一大事。牛作为财产的代表。系牛事是邑主冤枉邑人的暴行。“黄牛之革”,牛皮制革做带子最坚韧。
e4、利牝马之贞(坤) 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晋) 用拯马壮(明夷62、涣丅6) 丧马,勿逐,自复(睽丅9) 良马逐,曰闲舆卫(大畜93) 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屯62) 乘马班如,求婚媾(64) 乘马班如,泣血涟如(丄6) 白马翰如(贲64) 月几望,马匹亡(中孚64)
卦爻辞关于家畜的记载以马为最多。这里举例明说马的有十条,不说马而包含马的,如马拉车(“负且乘”)及车战(“革言三就”)的还没算。周人发祥于陕西,在西北,多产马。马的地位很重要,驯养的时间当很早。屯卦的三条和贲六四爻辞说对偶婚和劫夺婚,是原始社会的遗俗,可能是较早的记录,已经乘马,可见周人早就驯养了马。他们骑马是常事。结婚骑马去,抢婚骑马去(屯上六),打猎骑马(明夷六二),出门往外骑马(睽初九),逃避洪水骑马(涣初六)。做生意,用马车运货(“负且乘”);打仗,用车战,用马拉的。“曰(日)闲舆卫”,是练习车战。是否用马耕田,没说。大概那时还是耦耕,不知利用畜力。但就上述各事,马的功用就很大。因此,放牧和繁殖马匹就很重要。“月几望,马匹亡”是月夜放牧。亡训奔。“丧马,勿逐,自复”,可见马的饲养已很驯服了。马跑掉而能自己回来,除了说明马性驯善外,同时说明周人饲养马的历史已经很长远了。马性是不易驯的,但从马会“自复”来看,周人驯马很有一套本领。再从“良马逐”、“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看,他们对于马的繁殖,经验很丰富。他们会选马的良种使之交配。逐者交配也,也叫做“风”。马交配必追逐,故说“逐”。《汉书·郊祀志上》“诸逐之属”,师古注:“逐字或作逑。”逑,匹配之意。《集韵》:“逐,牝牡合也。”《左传》僖公四年:“惟是风马牛不相及也。”贾逵注:“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选马的良种相配,也说明周人饲马的历史长,有经验。周人战胜殷纣,除了其他因素外,也许还有运用车马之战这一物质条件吧?因为他们是“曰(日)闲舆卫”的,很讲究熟练车马的战术。熟练车马战术,平时可巩固国防,战时可进攻敌人。在师卦,尤其是晋卦的爻辞,很有战术战略的军事学意义。这都是从实践经验、历史教训教育锻炼出来的。良马配种法,在克商后,周人把它传播到中原区。“康侯用锡马蕃庶,昼日三接。”康侯是武王弟,封于卫的康叔封。锡马常见于周金文。锡赐的马必是良马,这是以良种交配,蕃殖马匹。昼日三接,昼通周;接,交接,谓一天多次交配。晋卦讲战争事,晋者进也,有进展、发展义。蕃殖马匹,是牧畜的发展,而且马与战争有关。车战,一乘四马,需要大量的马匹。
e5、翰音登于天(中孚丄9)
用鸡祭天。“翰音”,鸡。《说文》:“翰,天鸡,赤羽也。”又:“鶾,鸡肥鶾音者也(鸡原作雉,依段注订正)。翰、鶾,本通。许慎以肥鸡为翰音,很有道理。《鲁郊》:‘以丹鸡祝曰:以斯鶾音赤羽,去鲁侯之咎。’”段注:“《曲礼》:‘凡祭宗庙之礼,鸡曰翰音。’”周人当早已把山鸡饲养为家禽了。
e6、明夷于南狩,得其大首(明夷93) 田获三狐(巽64) 利用狱(噬嗑) 窥其户,阒其无人(丰丄6)
狗在家畜中是人类最早最好的伙伴、助手。犬早已驯服,而且自然繁殖,不必配种。从狩、获、狱、阒等字,知用犬助猎和守门。殷人的甲骨卜辞记载了他们用大量的犬做祭牲,可见殷人饲养了很多狗。但《周易》没有直接提到犬。
f、农业
世界各地,凡是在大河流域两岸谷地居住的民族,农业就比较开发得早而且发达。如北非洲的尼罗河谷地、西南亚洲波斯湾附近的底格里斯和幼发拉底河谷(两河流域或美索不达米亚)、印度的恒河谷地,以及中国的黄河谷地。“这些河流谷地按其自然条件说,非常有利于农业生产。在这里,河流的泛滥给田野以丰裕的灌溉,气候是暖和的,土壤是肥沃的,且易于耕种的。所以定居的、犁耕的农业,在这里要比其他地方更早开始,且更快发展。”[16] 周人住在黄河上游的渭河流域,渭河两岸还有漆水、泾河、洛河等大小好几条支流。这是适合农业发展的盆地。
人类最初按性别分工。男子管渔猎和牲畜,女子管采集和饲养牲畜。由采集饲畜而发展为经营农业。牧草栽培与谷物种植起先是为饲养家畜用的,但很快地便成为人类的食物了。从西安半坡村遗址发现仰韶文化时的粟壳和菜籽,说明这地区居民的经济生产就以农业为主。周人的始祖后稷是农业英雄并成为农神。周原土地肥沃,便于耕稼。《诗·生民》、《公刘》等诗歌颂他们的祖先从事农业并得到丰产。《周易》有几个农业专卦,对他们的农业生产、生活、农村面貌,有相当清楚的描写,还有宝贵的经验。
f1、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蒙丅6) 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92) 困蒙(64) 童蒙(65) 击蒙,不利为寇,利御寇(9)
“蒙”,第一个农业专卦,写开荒垦植。蒙有二义:本义,在冢土高地上草木丛生为蒙,从草从冢;引申义为蒙昧。卦以二义为组织,而重在本义。“发蒙”,斩伐草木。“利用刑人”的“刑人”,受刑之人,即奴隶。用奴隶开荒。奴隶手脚带着刑枷,要叫他们开荒,就得把刑枷解开。初爻总叙,下文分写。“包蒙”、“困(捆)蒙”,是割草,割了,包捆好。“童(撞)蒙”、“击蒙”,是斩树。开荒生产之后,可过定居生活了,故说到纳妇、成家。农业生产一个重大问题是防备敌人的侵掠,因而从经验得出一个正确的理论:“不利为寇,利御寇。”侵略,不利;防御,有利。就是反对侵略,主张防御。
f2、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坎64) 坎不盈,祗既平(95)
坎卦写与坎有关之事,而用历史发展观点编排。上文写渔猎时代,这二爻写农业时代:四爻写取得生产劳动力——奴隶,五爻写开田耕植。奴隶来源主要是战俘,要使战俘变奴隶,奴隶主用一种“维心”术,用酒饭款待。软化了他,愿意归服,才成为奴隶,从事耕作。战俘关在口袋式的地下室里,把酒饭从上口放下给他吃,吃完又把陶樽陶簋取回。经过一段时间,战俘就归顺了。进行农业生产,要扩大田亩面积。过去渔猎时挖来装兽的陷阱,用不着那么多了,于是填了一些,留一些。留一些陷阱,在农业时代还有用处,例如防野兽毁坏庄稼。坎是陷阱。“祗”,郑玄读为坻,小丘也。坻既平,把丘陵地尽量锄平,开出田来。
f3、小畜。亨。密云不雨,自我西郊(小畜) 复自道,何其咎(丅9) 牵复(92) 舆说辐,夫妻反目(93) 有孚,血去,惕出(64) 有孚挛如,富以其邻(95) 既雨既处,尚德载(丄9)
小畜,第二个农业专卦。“畜”, 的简体,玄是兹之半省。见《说文》的“畜”重文,引《鲁郊礼》,从兹田,田里滋生草木即谷物。讲农业,故以“小畜”标题,“大畜”同。自从 简为畜,畜的意义久失,这两卦的内容便无人能解。“小畜”内容有三:一、农业生产:水旱问题,“密云不雨”,有云无雨,旱象。“我”,贵族自称。土地权归贵族所有,故说“自我西郊”。“既雨既处”,“处”,止;止,时也。雨下得及时,即可栽种。“德载”借为得栽。“德”,《集解》作得。《易》的德均读为得。“载”、栽,从声,相通。《诗》“俶载南亩”之“载”也读为栽。二、农民生活:“复自道”,一天活忙完,从田间归来。“何其咎”,没发生事故。农民生活既苦,还生怕有意外。“牵复”,收割了,把农产品拉回来。不幸发生事故了。车轮子脱了出来,粮食倒了,夫妻两口子互相埋怨。在工具粗劣、技术不高的古代,车子难以造得结实的。三、防敌问题:敌人抢掠,把他击走,还捉到俘虏。不过忧患虽去,仍须警惕未来。“孚”,俘本字。“血”借为恤,忧患。为了防敌,跟近族邻人联盟,共同防御。果然敌人又来了,于是又击退他。把俘虏紧紧绑住,与邻族共享福乐。“富”借为福。“以”,与,及。
f4、大畜,不家食,吉(大畜) 有厉,利巳(丅9) 舆说 (92)良马逐。利艱贞。曰闲舆卫(93)童牛之牿(64)豮豕之牙(65) 何天之衢(丄9)
大畜,第三个农业专卦。畜即 (说见上条)。一、关于农业生产:“利艱贞”,占旱,无事。“艱”,从 ,即暵,旱古文。卜辞贞 ,即占旱。《易》作“利艱贞”,艱即 ,经传作暵。《说文》:曝干田曰暵。艱、難、馑等字从 取义。“良马逐”,用良种马交配,繁殖马匹。“童牛之(则)牿”,“豮豕之(则)牙”,驯养牲畜。“童”借为犝,公牛。野性大,用横木架住它的角。“豮”从贲,好奔突的猪会撞坏物品,用木格子(牙,同于互)架着它的嘴巴或头。繁殖马匹,驯养牛、豕,均属农业事。二、关于农民生活的“不家食”。农民在地里劳动,即在田头吃饭,不回家吃,同于《诗》的“馌彼南亩”。“舆说 ”,同于“舆说(脱)辐,夫妻反目”。三、关于防敌问题:“有厉,利巳”,“厉”,危厉,指敌人侵犯,“巳”借为祀。古人有忧患则祭祀求福。“曰闲舆卫”,“曰”,日的形讹,郑玄作“日”。天天娴习车马战术,作好防卫,以便迎击敌人。四、末了,感谢上天赐福。古人农业生产,靠天吃饭。“何天之衢”,“何”借为荷,受,承。“衢”,瞿声,读如休。休,庥,荫庇福佑,同于“何天之休”(《诗·长发》)、“受天之佑”(《诗·信南山》)。
f5、大有。无交害! 匪咎;艱则(亦)无咎(大有丅9) 大车以载(92) 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93) 匪其彭(94) 厥孚交如威如(65) 自天佑之(丄9)
大有,第四个农业专卦。“有”,从手持月。月,象铲子的农业生产工具,耒耜之类。古代说丰年、丰收为有。大有,大丰收。《诗·有駜》:“岁其有。”《毛传》:“丰年也。”《甫田》:“自古有年。”《春秋》桓公三年:“有年。”宣公十六年:“大有年。”《穀梁传》:“五谷皆熟为有年也,五谷大熟为大有年。”大有,写大丰收之卦。从农业经验,作者先提出一个理论:“无交害!匪咎;艱则无咎。”从事农业生产,想取得丰收,首先不要互相侵害!不相侵害,丰收没问题;即使天旱,也不成灾。交害,如天旱截人上流,水涝以邻为壑之类。这颇有人定胜天意义。丰收的情况:一大车一大车把粮食往家里运。丰收之后,最大的地主——天子设宴庆祝,以公为首的群臣参加宴会。可是这只是地主们的享受,从事生产的人没份儿。
丰收的过程,不是一帆风顺的。经过天旱,又遭到敌人抢掠。“匪其彭”,“彭”,借字,虞翻作尪。尪、巫,古代主理祈祷求雨的人。匪借为 ,非、弗,通借。 ,曝晒(《广雅·释诂》)。古人天旱则曝尪或焚巫以求雨。殷人有求雨之祭和曝巫之事。如卜辞“甲午奏舞,雨”(《甲》3069),“于翊日丙 (舞),又大雨”(《粹》848)。舞,字作人挥两袖舞形。 也是舞。《说文》:“巫,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两裦舞形。”巫以舞降神求雨。天旱则焚巫曝尪。卜辞“其烄高,又雨”(《粹》657),“叀 烄, 雨”(《乙》1228)。烄,象人立于火上形。烄高,焚男巫;烄 ,焚女巫。曝焚巫尪以求雨。古代常有。如《左传》僖公二十一年:“夏大旱,公欲焚巫尪。”《礼记·檀弓》:“岁旱,穆公召玄子而问然,曰:‘天久不雨,吾欲暴尪而奚若?’”周人的“匪其彭”即曝尪求雨。
“厥孚交如威如”,击退敌人的抢掠,捉到俘虏,绞紧他,但他还威势汹汹不肯降服。“交”借为绞,交如犹挛如。丰收,古人认为是上天赐福,“自天佑之”。
f6、颐。观颐,自求口实(颐) 舍尔灵龟,观我朵颐,凶(丅9)颠颐,拂经于丘。颐征,凶(62) 拂颐,贞凶。十年勿用,无攸利(63) 颠颐,吉。虎视眈眈,其欲逐逐。无咎(64) 拂经,居贞吉(65) 由颐,厉,吉(丄9)
颐,第五个农业专卦。讲自己生产以解决粮食问题,同时要注意提防敌人的抢掠。颐,养也。粮食足,营养好,表现为颐颔丰满,圆鼓鼓的,故叫“朵颐”。朵,果子圆圆实实地挂在树上,用以形容颐颔。“颐”代粮食和颐养之道。作者根据经验,首先提出一条解决粮食问题的原理:“观颐,自求口实”,要注意解决粮食之道,要自己解决口粮。六爻分别从正反两面或对说解决的方法。“舍尔灵龟,观我朵颐”,“灵龟”,贵重的东西,此指财富。你有许多财富却不满足,觊觎我的粮食,想抢。你这贪心鬼坏蛋。“颠颐,拂经于丘”,“颠”借为慎,从真声,通借。慎,善。要善于考虑粮食问题。解决的办法在于开田增产。“拂”有二义:拂违,拂除。“拂”借为刜,斫也。此训斫除。“经”借为径,“刜径于丘”,在丘陵地带开斫出路径,即开田耕植。这与坎九五的“祗(坻)既平”同义。至于为了粮食不自己开荒垦植而去抢人家的,是很坏的(“颐征,凶”)。“拂颐,贞凶”,违背颐养之道的,没有好结果。其坏处,十年不利,完全不利。再说,慎善于颐养之道,开荒垦植,就好;但同时要注视着有的人像老虎攫食一样,狠狠地盯着,想一下子就捉来吃,这就是“颐征”那种人。一面生产,一面提防着这种人,这就平安无事。
“居贞吉”,搞农业生产,过定居生活。“居贞”也是农业之占。占兆是吉,犹言利于农耕。《易》占居贞的不少。也说“安贞”,如革上六也说“居贞吉”,屯初六、随六三说“利居贞”,坤、讼九四说“安贞吉”。又有说“居吉”(咸六二)的。但没有说居贞而凶或者厉的。因周人定居从事农业生活,只有居吉,绝无居凶之理。
这里还要一提《易》的一种组织法——引用省辞法。《易》有时引本书或本卦上文的话,但非全引,而是删节的引用。如“颠颐”与下爻“拂经”,即上文“颠颐,拂经于丘”的节引。在谦卦后二爻也是。如不明这个体例,不能理解。《易》是有组织的著作,是有一些著作体例的。古今说《易》者不明它的体例,故读不通。“由颐,厉,吉”,要遵循颐养之道来行,即“自求口实”,“拂径于丘”。这样做有短期的艰苦,但它是一条康庄大道。
f7、艱贞无咎(泰93) 利艱贞(噬嗑94) 艱则吉(大壮丄6)
这些均为占旱而吉的。旱灾是农业大事,故多占筮(艱字说见f4)。
f8、翩翩,不富以其邻,不戒以孚(泰64)
对敌戒备和防御,非常重要。这一次失了警惕,疏于戒备,遭了损失,与“有孚挛如,富以(与)其邻”刚好相反。所以失了警惕的缘故,是由于有翩翩巧言的说了大话。“翩翩”借为谝谝,夸夸其谈,不切实际。说没敌人来的,结果敌人侵袭来了。有的人被俘虏了,连同盟的邻人一同受殃。
f9、不耕,获;不葘,畬(无妄62)
这说的是一些妄想者,想不用耕田就要收获;想不开垦就耕种,或不遵守制度,不把休耕的田交回农村公社,霸耕。古代有三田制,第一年开垦的田叫葘,还不耕,第二年才耕,叫新田;第三年耕的熟地叫畬;第四年,畬田交回农村公社,长草饲养牲畜,作为牧地。这样轮流耕,休耕的田也叫葘。这是制度,不能违背的。“不葘,畬”,不垦荒就耕或不遵公约而霸耕,都是妄想。
f10、改邑不改井,无丧无得(井)
“井”,井田。一个邑主被邑人赶走,国王给他调换一个井田相等的邑,故“无丧无得”。古代的田,划分为方块形。甲骨文有囲 等字,象井田形。
f11、用拯马壮(涣丅6) 涣奔其机(92) 涣有丘,匪夷所思(64) 涣汗其大号,涣王居(95) 涣其血去逖出(上9)
涣卦写水灾。水灾威胁着人们的生命财产,庄稼在内。这一次水灾很大,人见了大水淹来,赶快骑马逃跑。大水从居民淹到高丘,甚至淹到建得最高的王宫。想不到的大水。一片汪洋,人们哭喊呼救。当然这里所说的水灾还不算大,据《书·尧典》说,尧时的洪水是“汤汤洪水方割(大害),荡荡怀(包)山襄(上)陵,浩浩滔天”,更大得多。不过大水对农村庄稼来说,一定损失很大。这当是渭水上游一次山洪暴发的灾害。周人对这次水灾不会忘记的,所以末了说:“涣其血去逖出。”“血”借为恤,忧也。“逖”借为惕。狄、易声通。小畜六四“血去惕出”,逖作惕,同。这里的“出”或借为泏,《说文》:“泏,水貌。”《广韵》:“水出貌。”《文子》:“原泉泏泏,冲而不盈。”泏泏同于汩汩。《方言》六:“汩,疾行也。”注:“汩汩,急流也。”汩也作 ,水流也。泏义为急流。这是说,洪水的忧患虽已过去,但还要警惕提防水患仍会再来。
g、商业
恩格斯说:“在野蛮的低级阶段上,人们只是直接为了自身的消费而生产的,间或发生的交换行为,只限于偶然留下的剩余东西。在野蛮的中级阶段,游牧民族已有财产,如牲畜,此种财产,在一定大量的畜群之下,可以经常地供给超出自身消费的若干余剩;同时游牧民族与没有畜群的其余部落之间的分工,从而看到两个并存的不同的生产阶段,看到正常交换的条件。到了野蛮的最高阶段,发生了农业与手工业间的进一步的分工,随之发生了直接为交换的日益增加的一部分劳动生产品的生产,从而各个生产者间的交换变为社会的迫切的必要了。文明巩固了并加强了所有这些在它以前发生的各种分工,特别是由于城市与乡村间的对立之增剧而加甚;此外,加上第三次为文明所固有的有决定意义的分工:即创造了一个不从事生产而只是经营生产品交换的阶级——商人们。迄今以前所开始的一切阶级的形成,还都是专与生产有联系的,它们把从事生产的人分为管理者执行者,或者分成大规模的或小规模的生产者。而在这里首次出现了一个阶级,它丝毫不参与生产事业,但全部夺取了对生产的领导权,并在经济上使生产者服从自己,它成了每两个生产者之间的不可缺少的中间人,而剥削两方面。……于是一个寄生阶级,真正的社会寄生者阶级形成起来了。”[17]
《周易》所记商旅的事最多。泛称行、往的,其实也是商旅。专卦或半专卦就有八个,散见其余的卦说往的还有不少。材料多,可见商人的活跃。在别的文献上,没有多少说到商业与商人的。《书·酒诰》“肇牵车牛远服贾,用孝养厥父母”,是西周初之前的情况,商品是牲畜。“远”,不见得很远,但一定也不近。远近的概念,跟后代说的不能相比。而为了孝养父母去做买卖,目的不专为谋利,只为生计,为父母。到了西周末,“如贾三倍,君子是识”(《诗·瞻卬》),这就专想发财了。《左传》载,郑子产说他们的祖先封于郑时,即西周末,跟周商人一起来,共同开发这个地区,订立盟约,彼此不侵犯。这个商人集团,地位势力很高,利用建设新地的机会谋利。从孝养父母到贾三倍之利的君子,开发新地的商人集团,这个历史发展过程,商人活动的情况,《周易》里有相当详细的描写。《汉书·地理志下》说:“周人之失,巧伪趋利,贵财贱义,高富下贫,喜为商贾,不好仕宦。”这个判断是确当的,但其政治社会背景怎样,我们从《周易》里可以约略看到它的根源。那些君子商人,冒着风雪严寒,大雷大雨,以至生命危险,东南西北到处跑,而在政治上、军事上则腐朽无能,互相倾轧,营私结党,狼狈为奸,把王室搞垮。周室既亡,他们官也做不成了,散而至四方,凭着他们行商的经验手腕,当然巧伪趋利,不好仕宦了。
g1、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西南得朋,东北丧朋(坤) 履霜,坚冰至(丅6)
周商人都是君子贵族。出门有迷失道路的危险。到一个地方,找到找不到好客的主人招待食宿也难说。起先还没旅馆,要到人家借住。得主,好事。朋贝,最早的国际货币,“得朋”,获利;“丧朋”,失利。西南多周人的友邦,如与武王一同伐纣的庸、蜀、羌、髳、微、卢、彭、洑八国,在周的南或西。周商人到西或南,可以获利;东北有强敌如鬼方,到东北便失利。这是他们的经验。西南东北都去到,足迹所到很远。到国外贸易。“履霜,坚冰至”,从季秋走到季冬。三四个月,时间长,行程远,而且冒着风雪严寒的艰苦。商人谋利是不怕艰苦的。“往”与得朋、丧朋相连,也是去贸易的。无事不出门。古代人不会有闲情逸致去旅行的,所有的“往”,均是为商。奴隶社会只有君子们才有资本和自由去做生意,农民、奴隶要劳动生产,不能去。尤其是奴隶,贵族认为是愚昧的,没有智力,做不了生意。后来商人贩卖奴隶,更不能让奴隶去,他们会逃跑的。奴隶叫“刑人”,手脚有刑枷,或者烙额、割鼻以至断腿,防他们逃亡,故不会叫奴隶或农民去经营商业,只有贵族自己干,虽则艰险也去。
g2、需。有孚。利涉大川(需) 需于郊,利用恒(丅9) 需于沙(沚),小有言(92) 需于泥,致寇至(93) 需于血,出自穴(64) 需于酒食(95) 入于穴,有不速之客三人来,敬之终吉(丄6)
需,商旅专卦。“有孚”,获利。“利涉大川”,涉大川,是出门相当危险的事。“需”,濡湿本字。“需于郊”,在郊野为雨淋湿,无处避雨,只好冒雨走下去。“沙”,沚之形讹。沙或作 , 沚易讹。“需于沚,小有言”,“言”借为愆,不小心,掉在洲沚中,为水所湿。“需于泥”,在泥路上走,满脚泥,难走不打紧,最糟的是招来强盗抢劫,财物损失。“需于血,出自穴。”晚上投宿到住半地穴的人家,谁知主人不怀好意,抢了商人的东西,打得他满身血污从地穴里逃出来。真艰险。但这不是常事,有的主人是好客的。“需于酒食”,主人用好酒好肉款待,客人吃的酒醉饭饱,连衣服也打湿了。有时,一连三个商人,不约而同到地穴借住,主人一律殷勤招待。商人在路上有大大小小的不同遭遇,甚至被抢劫。借住人家,又会遇险,被抢被打。但也有幸遇,碰上好客的主人,不期而遇的几个人同来,可见商人来往很不少。但是个体经营,货物也不会多。
g3、官有渝。出门交有功(随丅9) 系小子,失丈夫(62) 系丈夫,失小子。随有求得(63) 随有获,贞凶。有孚在道,以明,何咎(94)
随卦大半写商旅,讲商人贩卖奴隶。这是奴隶来源之一(随五、六爻写战俘。战俘是奴隶另一个来源)。“随”,随同一起出门,这时还没有合股经营,只是同行,彼此有个照应。“出门交有功”,互相有好处,尤其是在旅馆发生事故的时候。“官”即馆,旅馆。“渝”,变故。如旅说的“旅焚其次”,失火,人们乱了,商人买来的奴隶乘机逃跑。“小子”,小奴隶;“丈夫”,大奴隶。顾得绑小奴隶,大的跑了。顾得绑大的,小的跑了。贩卖奴隶,利钱大,损失也大,会说话的牲畜比不会说话的难管。商人同行,大家一个目的,获利。这其中有时会发生利益冲突,所以“随有获,贞凶”。每个人都想多得,难于协调,问题就会发生。同行有好处也有坏处。怎样办呢?“有孚在道,以明,何咎”,“明”借为盟,订立契约。在路上获利,订个契约,誓同遵守,就可解决纠纷。
g4、旅贞吉(旅) 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丅6) 旅即次,怀其资,得童仆贞(62) 旅焚其次,丧其童仆(93) 旅于处,得其资斧,我心不快(94)
旅,又是一个商旅专卦。也说贩卖奴隶,“童仆”即奴隶。《说文》:“童,男有罪曰奴,奴曰童。”奴隶叫“刑人”,刑人与有罪者同。蒙卦说“童蒙”,以奴隶为愚蒙的人。“仆”,奴仆。“资”,资斧,铜币。商业发展了,不用朋贝,改用铜币。商人带了钱贩到奴隶。旅馆失火,奴隶跑了。“琐琐”,《说文》引作惢,三心二意,多疑也。商人多疑,离开住所,反而遭到灾殃。商人在市场赚了大钱,钱赚得多,他反觉不舒服,睡不着觉。“我”,贵族自称,《易》例如此(中孚引民歌“我有好爵”除外)。这说明商人是贵族。
g5、复。出入无疾。朋来无咎。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利有攸往(复) 不远复,无祗悔(丅9) 休复(62) 频复(63) 中行独复(64) 敦复(65) 迷复,凶,有灾眚(丄6)
复,商旅专卦。卦辞占出门所关心的几件事:出入有没有病?得朋(赚钱)有没有事故?来往时间能不能在七天之间很快就回来?这三事是商人最关心的。六爻写怎样归来的六种情况:有走不远就回来的,有高高兴兴(“休”,喜)回来的,有皱着眉头,忧愁回来的(“频”借为嚬。蹙额忧愁的样子),有与人一同出门而半路自己回来的,有匆匆忙忙回来的(“敦”,促迫)。以上这些情况,有好有坏,最坏的是迷失道路,遭殃受罪,得了灾祸(下文还说行军的迷路最坏。另谈)。
g6、明夷于飞,垂其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有攸往,主人有言(明夷丅 9) 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62) 箕子之明夷(65) 不明、晦,初登于天,后入于地(丄6)
明夷有一半写行旅,即商旅事。中间两爻讲狩猎。狩猎也是出门行往事。已见上。不录。“明夷于飞”四句是一首民歌,引来作谣占(详下“象占”)。因与行旅有关,故用与卦筮参证以定吉凶。“明夷”借为鸣鴺,鴺鸟也。也叫鹈鹕、淘河。嘴下有个肉袋,象胡子。要吃鱼时,一群鸟把水泽的水吸干才吃到鱼,相当困难,故用来作为行旅之难的起兴。君子于行,三天吃不到东西,困难。是谣占所说不利于行旅。“有攸往,主人有言”,筮辞贞行往事,其结果也不好。商人寄寓于主人家,主人有罪(“言”,愆),连累了客人。“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太阳下山,天快黑了,商人赶快拍马赶路,谁知匆忙有错,跌伤了左腿。“明”,太阳。“夷”,灭。“夷于”之“夷”借为痍,伤也。“拯”借为乘。“壮”借为戕伤之戕。“箕子之明夷”,箕子往明夷国的故事,表明周克商的大事,用“连类插叙法”,插入行旅卦内。之,往也。东夷之一。《书·尧典》有嵎夷,《后汉书·东夷传》有阳夷。东方日出地,故有明夷、阳夷。这是周初的故事。往明夷,这位旅人箕子去得很远。
“不明、晦”,即明夷,天黑了。“初登于天,后入于地”,描写太阳一天的升降,也即写行人一天的旅程。太阳出来就动身,走到天黑。夜幕四垂,正是客子摧心的时候。赶不上宿头,露宿在荒郊野岭,非常危险。这应与“明夷,夷于左股,用拯马壮”参看。
g7、悔亡。丧马,勿逐,自复。见恶人。无咎(睽丅9) 遇主于巷,无咎(92) 见舆曳,其牛掣,其人天且劓(63) 睽孤,遇元夫,交孚。厉,无咎(94) 悔亡,厥宗噬肤,往,何咎(65) 睽孤,见豕负涂,载鬼一车,先张之弧,后说之弧。匪寇,婚媾。往,遇雨则吉(丄9)
睽,商旅专卦之一。全卦体裁特别,像一篇旅人日记,写旅人所“见”、所“遇”。
一开始写旅人的疑惧:旅人出门要占筮的,谁知占得“悔亡”凶兆,他怕了,怕此行倒霉。要骑马出去,一找,马没有了。这更增加他的疑惧,莫不是叫他不要走?但他是决定要出门的。没有马就不骑马。反正马丢不了,不用找,它会自己回来的。谁知刚启程出门,迎面碰见一个容貌很丑恶的人。他又怕了,缩回去。后来他占得“无咎”,才出了门。
一路无事,找投宿地方。刚进胡同,就碰到招待的主人,果然“无咎”。第二天上路,远远见到一辆车子拉着东西,走近看到是牛拉的车,牛拉得很吃力,一只角高一只角低。赶车的下来推,一看,是一个烙了额割了鼻的奴隶。
又一天,旅人孤单一个走路,碰见一个跛子。两人做伴,边谈边走。谁知后面追来几个人把跛子逮住,连旅人一起带走,疑为同谋逃跑的。元夫同于兀夫,元兀一声之转,通借,如軏也作䡇,髡也作髨。兀夫,就是被敲断一条腿的奴隶逃亡者。后来经过审问,知旅人并非同谋,才放了他。
经过这次倒霉的事(“悔亡”),旅人不敢轻易和人交往了。他进饭馆吃饭,有个人在那里大饮大吃(“噬肤”,吃肉)。见旅人进来,招呼他同吃。一认,原来是同宗兄弟。他想:既是同宗,去吃一顿饭,还有什么问题吗?
又一天,旅人又是孤单走路,路上见到有辆车子载着几头猪。后面又来一辆车,车子上站满一些奇形怪状的人,张弓搭箭对着旅人要射一样。旅人大喊:别射!他们才放下弓箭。一打听,才知道他们不是抢劫的,而是去迎亲的——旅人见的是对偶婚。“豕”是婚姻礼物,“负涂”借为负拕,运载也。“鬼”是氏族的图腾打扮,以示族别的。旅人继续走,碰到下雨。虽然淋湿,好在没伤风感冒。
这卦有两种意义:一写旅人在外各种惊险的遭遇。行文互爻叶韵,描写旅人疑惧惊喜的心情变化,刻画入微,是《周易》中的一篇艺术品;一写当时社会奴隶受刑逃亡和对偶婚。关于奴隶的命运和对偶婚的记载是罕见的,是古代社会史极可宝贵的史料。作者的艺术描写,又是古代文学史值得注意的作品。
g8、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解) 负且乘,致寇至(63) 解而拇,朋至斯孚(94)
“解”,借为懈怠之懈。商人本来是勤快的,出门占来回时间。“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复),能很快赚了钱回来。这最好。但另有一种人,贪玩,留恋在外,不想回来,或迟迟不回,故古诗有“不作商人妇”之叹。后代如此,古代也未尝不然。这里写的是这种懒得回家,流连不返的,以及带了许多货物走得慢而遭到意外的商人。“利西南”即“利西南得朋”的节写。西南多周人友邦,容易赚钱,但赚了钱而贪玩的商人就不一定回家。“无所往,其来复吉”,贪逸乐的最好不要出门,出门如能回来,就是幸运。“有攸往,夙吉”,一定要出门的话,就得早去早回。“负且乘”,带了不少货物,又是肩背的,又是车载马拉的,货多引人眼目,招致强盗抢劫。“解而拇,朋至斯孚”,迟迟而行,赚了钱便被俘。
g9、夬。利有攸往(夬) 壮于前趾。往,不胜为咎(丅9) 壮于頄,有凶。君子夬夬独行,遇雨若濡,有愠,无咎(93) 臀无肤,其行次且。牵羊悔亡,闻言不信(94)
“夬,利有攸往”,卦辞泛占行旅。和“解”有“懈”义相反,夬卦的夬,有快速义。夬借为赽,或趹,速也。夬实快之本字,有快速和快乐两义。“夬”有三爻讲行旅。“往,不胜为咎”,占往,很不好。为通其,言不胜其咎。“君子夬夬独行”,商人独行,与“睽孤”相同。言君子孤单一人急急忙忙地赶路。途中遇雨淋湿了,心里不大高兴,但是没事,和“需于郊,利用恒,无咎”(需初九)、“往,遇雨则吉”(睽上九)意相近。出门遇雨是常事,也不以为意。“牵羊悔亡”,是商人牵着羊去做交换商品,可是买卖失利。“悔亡”,贞兆词,凶。这里用作做生意失利之意。同伙的问他怎样亏本的,他却说不出缘故来。“闻言”借为问愆。“信”,伸白。“随”的相随而行,有合伙之意。这里也是合伙经营而由一个人做经纪。这个经纪经营不善,亏了本,同伙就要质问失利的缘故。但他没有说出所以然来(“壮于前趾”、“壮于頄”是象占。见r10)。《易》所载多数是个人去买卖,少数也有合伙经营的。
g10、鼎颠趾,利出否?得妾以(与)其子(鼎丅6)
陶鼎易坏,“颠趾”犹折足。鼎足断了,商人占问利不利于出门做买卖。足是走路的,故占出行。这是象占。古人迷信,出门要占,有特殊现象更要占。
“得妾以其子”,商人放高利贷,穷人还不起债就要出卖他的妻子和子女来还债,有时甚至他本身也要出卖。商人剥削,穷人做奴隶,这是奴隶的一种来源。《易》写了奴隶的三种来源:一、战争俘虏;二、商人贩卖;三、高利贷。前两种从国外来的,后一种,有国外的,也有本国的。商人谋利,什么都干。经济剥削,社会贫富悬殊。这写商人,也写社会。“畜臣妾吉”(遯九三),即此类事。
g11、震来厉,億丧贝;跻于九陵。勿逐,七日得(震62) 震往来厉,意无丧,有事(65)
震卦写雷电的自然现象和人们对雷电的不同看法,是科学知识之卦(说详q1)。其中的两条爻辞,描写商人唯利是图的心理。
震六二的爻辞是说,当响雷闪电很厉害的时候,商人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心里所想的是,这场雷雨会不会让财货受损失?想着想着,很不放心,冒着雷雨往九陵山市场跑。雷轰雨大,山高路滑。爬啊爬啊,爬不动了,心里自我安慰一下:不用赶了。就算有损失,几天内可以捞回来的。“九陵”,山名。《汉书·地理志》载左冯翊谷口有九嵕山。陕西用陵名地的不少。古代王宫建在高处,市场则设在王宫附近。《周礼·天官·内宰》:“凡建国(城),佐后立市,设其次……”九陵当是市场所在。
震六五爻辞的意思是,雷电在天空横来闪去很厉害,但商人心里惦记的是:不会有损失吧?有没有事故发生呢?不少事情要想来想去。
这里对商人唯利是图的本性,描写得很深刻,也就是诗人所说:“如贾三倍,君子是识。”两条爻辞的“億”、“意”,就是臆度之臆,“億则屡中”之億。《论语·先进篇》记子贡很会做生意,善于推算,算得很准。商人做生意是要善于推算的。
g12、遇其配主,虽旬无咎。往有尚(豐丅9) 往得疑疾。有孚发若(62) 折其右肱(93) 遇其夷主(94) 来章,有庆誉(65)丰其屋,蔀其家。窥其户,阒其无人,三岁不觌(丄6)
豐卦又是一个行旅专卦。“豐”,《说文》引作寷,大屋也。“豐”,借字。正字有宀,房子。“豐”,大屋。但“豐”字只是形式联系,其内容是从“屋居”的对立面“行旅”说的。
“遇其配主”,配通妃。配主,就是女主人。商人寄居在女主人家,有女无男,她是个寡妇。“虽旬无咎”,旬借为姰,《说文》:“姰,男女并也。”不是礼聘而姘居的为姰。这商人跟女主人结为夫妇。古代寡妇再嫁是舆论所许可而且鼓励的,故说“无咎”,好事。“往有尚”,尚,佑助也。他得了个内助。言出门得人之助,姰、配也可算是得助之类。“遇其夷主”,遇到常常招待他的主人。更熟了,一来就找他。这都是行旅中的幸事。
行旅不幸的有,“往得疑疾”,“折其右肱”。出门最怕生病,或出事故。“疑疾”当是蛊疾。“疑”训惑,“蛊”也训惑。据医和的解释,蛊疾是由于“近女室”,“淫溺惑乱之所生”(《左传》昭公元年)。这或是旅人在外胡搞而得病。又“疑”可借为癡。商人可能想钱想疯了,成为癡呆。“折其右肱”,是摔伤了。
“有孚发若”,孚,俘虏。商人得到一个俘虏,却是个残废。“发”借为废,发废通。“有孚发若”与“有孚挛如”,句法同。想来也是让商人觉得不吉利的。
“来章”犹得璋。璋是美玉。玉的使用很多。祭祀行礼用,也用作装饰品。商人当作一种贵重的商品贩卖。陕西东南蓝田,有名的产玉地,周商人当是到那里买来的玉器。“有庆誉”,别人庆祝他,称赞他得的好货。
“豐其屋,蔀其家”,屋、家,对言,屋,整栋房子;家,内部。这栋房子是大的,内部也粉饰得很漂亮(参见c9)。可是这样的好房子却没人住,“窥其户,阒其无人”。“阒”,犬张目守门,静也。“三岁不觌”,长期不见人影。怎么一回事?可以推知,是商人久客不归,或是死了,或是迷恋在外,他的妻子也改嫁了或逃跑了。商人妇难做,而且奴隶社会的妇女是被禁闭、被压迫的。男子不在,她就跑掉。
g13、巽。利有攸往(巽) 巽在床下,用史巫纷若(92) 频巽(93) 巽在床下,丧其资斧(丄9)
“利有攸往”,泛占行旅。从“丧其资斧”,知与“旅”同是商人之旅。“旅”说得资斧,得童仆,丧童仆。此则“丧其资斧”,是被抢,伏在床下,而钱被抢了。这一定是旅馆里发生事变了(“官有渝”),“致寇至”之类,吓得商人钻到床底下伏起来(巽,伏也)。人是躲过了,可钱丢了。“巽在床下”而“用史巫纷若”,同是发生事变,但不是抢劫而是闹鬼吧。古人迷信,说旅馆往往有鬼,有不少这样的传说(江绍原先生有《中国古代旅行之研究》曾说到)。史、巫是为人祈福禳灾的巫术师,“用史巫纷若”,可见闹鬼闹得很凶。“频巽”,频借为颦,颦眉蹙额地伏下,和“我心不快”相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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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编写体例说明:在大类之下分各项目,用数目字条列卦爻辞。引用卦爻辞,同卦的,头条书卦名,以下不标。为避免混淆及书写方便,爻次改用符号及数字,以丅代初,以丄代上,九、六作9、6,如初九作丅9,上九作丄9,九二作92,六二作62。
[2] 用王引之说,见《经义述闻》一。
[3] 《说文通训定声·履部》。
[4] 《新中国的考古收获》,第54页。
[5] 同上书,第8页。
[6] 俞樾:《艮宦易说》。
[7] 秋浦等:《鄂温克人的原始社会形态》。
[8] 《新中国的考古收获》,第53页。
[9] 《新中国的考古收获》,第153页。
[10] 《新中国的考古收获》,第15页。
[11] 见《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一章。
[12]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第一章。
[13] 同上书,第九章。
[14] 《新中国的考古收获》引尹达《中国新石器时代》。
[15] 上书引安志敏《我国新石器时代的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
[16] 狄雅可夫和尼科尔斯基合著:《古代社会史》(日知译),第51页。
[17] 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野蛮与文明”,第15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