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所知相
第一节 长行
第一项 能入观体
如是已说所知相,入所知相云何应见?多闻熏习所依,非阿赖耶识所摄,如阿赖耶识成种子;如理作意所摄似法似义而生似所取事有见意言。
本章主要在说明唯识现观的证入。“入”是悟入的意思;“所知相”,就是上面说的一切法的三性。合起来讲:就是以现观悟入一切法唯识——从次第悟入三性到悟入平等法界。真正悟入法性的现观,是出世正见。出世正见,要先由如理作意的加行智——唯识观引生,所以现在先明能入的唯识观。唯识观的观体,从“多闻熏习所依”而来,可以说,多闻熏习是正观的因缘。多闻大乘法教熏成的闻熏习,叫多闻熏习。熏习所依,可以作两种解释:一、熏习的 所依,《瑜伽论》说是六处相续,本论说是寄在异熟识中。二、所依就是熏习,熏习为净法的所依。多闻熏习在有漏位中,虽然寄于异熟识中,融合似一,但实属于法身,“非阿赖耶识所摄”,因它是赖耶的对治种子性。这闻熏习,“如阿赖耶识”摄持杂染的熏习,为杂染的所依种,它也这样的“成”为清净的所依“种子”,能生唯识的观慧。这观慧,是“如理作意所摄”的意言性。意言就是意识,它以名言分别为自性,以名言分别的作用,而成为认识,所以叫意言。在意言生起时,“似法似义而生似所取事”,就是现起意言的相识。法是所听闻的大乘教法;义是大乘教法中所诠的义理。这法与义,都是意识观想中所似现的所观影像相,所以叫似法,似义,似所取事,这是能观意识的相识。另一方面,“有”能认识能观察的“见”,就是见识。总这能见所见的两方面,就是如理作意所摄的现观的自体——“意言”。意言下,真谛译有“分别”二字。
本文的前三句是说“多闻熏习”,后一句是说“如理作意”。虽可看为能 生正见的二因二缘,但不应这样分为二事,论意是指出多闻熏习所生的如理作意,为能入的观体。
第二项 谁能悟入
此中谁能悟入所应知相?大乘多闻熏习相续,已得逢事无量诸佛出现于世,已得一向决定胜解,已善积集诸善根故,善备福智资粮菩萨。
具备什么条件的人才能引发观慧,悟入“所应知”的唯识“相”?这在诸经论中,或说夙习三多,或说五事具足,本论说具有四种力的菩萨,才能悟入。一、因力:除一分小乘种姓,其馀具有大乘种姓的人,就是对于“大乘”教法曾经“多闻熏习”在身心六处,或心“相续”的赖耶中,熏成了清净的熏习。这闻熏习,是悟入法相的主因。二、善友力:单有闻熏习还不够,要“已得逢事无量诸佛出现于世”。逢事,指供养,礼拜,赞叹,出家,修学等。既逢遇诸佛为善知识,自然能闻法修行,渐渐的悟入法界。所以,众生不怕不能了 生死,只怕不能见佛闻法。多多见佛闻法,是解脱的主要条件。三、作意力:由多闻熏习亲近善友的关系,对大乘甚深的教法,“已得一向”的坚固“决定”的“胜解”,没有犹豫。有这胜解力,任凭遇到什么违逆的外缘,或任何思想,都不能使他动摇信念,破坏他对于大乘法的修习。四、任持力:对于某种事业所有堪能担当的力量,叫任持力。对大乘教法,生了坚固的信念以后,进一步的实行六度四摄自利利他的事业——法随法行,即是“已善积集诸善根”。具备这四种条件,那就成为能悟入“善备福”德“智”慧“资粮”的“菩萨”。
这四种力,或约次第说:由多闻大乘教法,受其熏习,就常能值遇诸佛,于是就产生了坚强不拔的胜解力,更进一步去实践,积集无量善根,培植无量功德。“听闻正法,亲近善友,如理作意,法随法行”,正是这见道的因缘。或约前二引生后二说:由多闻教法,逢遇诸佛,所以能对大乘妙法深生信解,积集善根。具有这四种力的菩萨,就可以悟入唯识性了。
第三项 何处能入
何处能入?谓即于彼有见似法似义意言,大乘法相等所生起;胜解行地,见道,修道,究竟道中,于一切法唯有识性,随闻胜解故,如理通达故,治一切障故,离一切障故。
具备四力的菩萨,从什么地方去悟入唯识呢?论文说有二种:一从所观境处去悟入,二从所经历的位次中渐渐的悟入。
先说所观境处:“即于彼有见”的如理作意观中所现的“似法似义意言”处去悟入。这意言为性的似法似义相,是从听闻“大乘法相等所起”的。由听闻教法的因,生起意言的法义相,为所观与从此悟入的境界。这大乘法相,不唯记闻名相而已,法是法界等流所起的教法,诠显清净法界的教法,因闻熏习而生起的唯识无义,法空无性等似法似义相,才是悟入诸法唯识的所观处。再说所经历的位次:《成唯识论》把修行的位次分为五位——资粮,加行,通达 ,修习,究竟。本论只说四位,因为地前的资粮加行二位,可以总摄为胜解行地。这四位都悟入一切法唯识性,不过依所悟入的有相似的,正证的浅深,分为四位差别。在“胜解行地”的时候,修习现观,还不能现证法界,“随”于所“闻”的一切有为无为有漏无漏等教法,以及“一切法唯有识性”的道理,思惟观察,引生明确的“胜解”,随解起观。“见道”位上,修习现观,能“如理通达”意言的非法非义,非能取非所取,现证一切法唯有识性。“修道”位中,更进一步的去修习对“治一切障”的胜道,就是十一重无明或二十二重愚及其粗重的能治道。到“究竟道中”,就远“离一切障”碍,证得无上的佛果。
平常说唯识,指虚妄讲,所以在见道契入真实的时候,就说是悟入唯识的性,或说唯识观进一步就是入空。其实唯识是无义的,无义是唯识的。不过初证法界时,虽见到无义,还不能同时现观唯识,未能体用圆观。二谛并观以上的法界,可以叫法性心,自性清净心,依然是悟入唯识。见道的离有漏虚妄识 相,见无义的空性,只是唯识真相中的一面。
第四项 由何能入
甲 总标
由何能入?由善根力所任持故,谓三种相练磨心故,断四处故,缘法义境止观恒常殷重加行无放逸故。
“由何能入”,是说悟入的方便。第一方便,莫过于从因力、善友力、作意力所起的积集福慧资粮的善根力,“由善根力所任持”,才能悟入所知相。但这善根力应使它精进不退,远离颠倒,所以又说“三种相练磨心”、“断四处”的两种方便。真正的悟入,主要在正观,所以说第四种以似法似义为所观境的“缘法义境”,而“恒常”无间断的,“殷重”恭敬的,“加行无放逸”,去实践的“止观”妙行。
乙 别释三练磨心
无量诸世界,无量人有情,刹那刹那证觉无上正等菩提,是为第一练磨其心。由此意乐,能行施等波罗蜜多;我已获得如是意乐,我由此故少用功力修习施等波罗蜜多,当得圆满,是为第二练磨其心。若有成就诸有障善,于命终时即便可爱一切自体圆满而生;我有妙善无障碍善,云何尔时不当获得一切圆满,是名第三练磨其心。
善根力所任持,已在谁能悟入中说过,所以不再解说,这里且解说三练磨。练磨心,就是训练磨励自己,克服自卑自弃的惰性。
释论说这三种练磨心,不单在胜解行地,他这样的分判:第一练磨心在胜解行地;第二练磨心已得净心意乐,是地上的菩萨;第三练磨心已得无漏妙智,在金刚喻定。其实,地上到十地满心的菩萨,是无须这样练磨其心的;胜解行地的菩萨,每起意志薄弱而退屈的心理,所以需要这三练磨心。胜解行地的菩萨,听到无上正等菩提甚深广大,难可证得,便生起退屈心,不敢前进。为对治这种心理,所以思惟观察:在“无量”的“诸世界”中,每个世界都有“ 无量”的“人”趣“有情”;这无量的人类,每一“刹那”中,他们都在“证觉无上正等菩提”,可见成佛并非希有难得,只在我愿不愿去行。“彼既丈夫我亦尔,不应自轻而退屈”!“彼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只要我肯努力前进,无上菩提是不难证得的。由此可将那懦弱退屈的心理消除于无形,这叫“第一练磨其心”。
胜解行地的菩萨,发起菩提心以后,听说所修的波罗蜜多甚深难行,便生退心;像这样甚深广大的难行苦行,不是我所能修的。为对治这种退心,应作这样的观察:“由此”清净增上的“意乐”,就“能行施等波罗蜜多”。意乐,就是胜解和欲所显的净信。施等波罗蜜多有大功德有大功能,如能得明确的胜解,生起这欲得的希求,自然会进一步的去实践。“我”只要“已”能“获得如是意乐”,“由此”意乐,只要“少”少“用”些“功力”去“修习”,“施等波罗蜜多,当得圆满”。可知主要在获得修行六度的技巧——意乐,无须乎因难行大行而担心。这样就可以奋勇前进,叫“第二练磨其心”。
胜解行地的菩萨,在进行六波罗蜜多的时候,听说诸佛的圆满菩提,具一切功德,离一切障碍,不容易证得,于是又生退心,认为佛果菩提是高不可攀,不是我这样的人所能证得的。为对治这种退屈,应这样思惟:世间的一切凡夫,“若有成就”有“障”的十“善”,虽然平平无奇,但“于命终时,即便”因之而招“可爱一切自体圆满”的人天果报“而生”。“我”以出世离欲的动机去修行,自然能“有”微“妙”的远离妄执的“无障碍善”;到那时,岂有“不当获得”殊胜妙果的“一切圆满”的菩提。有因必有果,只问我有没有妙因,不必因妙果的圆满而退心,这叫“第三练磨其心”。
此中有颂:人趣诸有情,处数皆无量,念念证等觉,故不应退屈。诸净心意乐,能修行施等,此胜者已得,故能修施等。善者于死时,得随乐自满,胜善由永断,圆满云何无?
三颂中的第一颂,《庄严论》中也有。初颂重说第一练磨心,诸趣中单言“人趣”,因为佛陀都是在人趣证等觉的,所以只说人趣。次颂重说第二练磨 心,“净心”,简去不善与无记心,因为菩萨求无上菩提,以菩提心行波罗蜜,这心是纯净的。“胜者”,指菩萨,这菩萨“已得”净心意乐,“故能修施等”波罗蜜多。第三颂重说第三练磨心,“善者”是修有障善的常人,他们“于死时”,能“得随”自己所爱“乐”的“自”体圆“满”的果报。修“胜善”的菩萨,“由永断”障碍的妙善,“圆满”的无上佛果,怎会不能获得呢?这三种练磨,从颂文的意见看来,初练磨是怕自己不是成佛的根性;第二练磨是觉得难行苦行没有方法可以做到;第三练磨是怀疑证得佛果的可能。
丙 别释断四处
由离声闻独觉作意,断作意故;由于大乘诸疑离疑,以能永断异慧疑故;由离所闻所思法中我我所执,断法执故;由于现前现住安立一切相中无所作意无所分别,断分别故。
有四处是悟入所知的障碍,应先加以断除:
一、“断作意”:菩萨发心后,最怕的是声闻独觉自求出离的作意。二乘 以求证自身解脱的小乘果为最终的目的;发菩提心则以求无上菩提,利乐一切有情为前提。小乘那种急求自证的作意,在大乘现观心中,当然是要不得的。不然,就要退堕成小乘,所以必须“离声闻独觉”的“作意”。
二、“永断异慧疑”:异慧是一种不如理的见解,疑是对于大乘教理不能决定信解。如《解深密经》中说,一类菩萨,对胜义谛空性,“非义执义”,错解了一切皆空;又有一类菩萨,对胜义谛的空无相法,疑惑它不是佛说,不能决定信仰。求证无上菩提的菩萨,对“于”这“大乘”的异慧“诸疑”惑,一定要“离疑”,获得坚固明确的理解。
三、“断法执”:如果对于所闻思的教法,起我能修行的执著,以为这样修行才对,那样修行不对。这种分别,虽比不修行的好,但对于体悟真实相,是很大的障碍,《般若经》中称之为“法爱生”。所以要“离”却“所闻所思法中”所起的“我我所执”。
四、“断分别”:“于”我们见闻觉知中任运“现前”显“现”安“住” 的色等境界,与从定心思惟观察而“安立”的境界(如修假想观,观察青瘀等不净相,在定中现出的青瘀相,叫做安立相);不论任运现前住的或定心安立的“一切相中”,都要“无所作意无所分别”,断除这缘相所生的遍计分别,才能悟入法界。
这断四处,可以看做前后的次第:第一要离小乘心。第二要抉择诸法性相,获得正见,断除疑惑与错乱的见解。再进一步去修正行,这要在所闻思的法门中,离去我执。再进一步,泯灭一切的分别,远离一切戏论法执,这是断除四处的次第。抉择正见与正行不同,正见重在明辨抉择,正行重在离执。先要由抉择正见,理解有其所有,无其所无,才能不堕断常,引发无所住的正行,这是因解而行的正轨。一分学者,见到经中一切不可得等,就以为什么都不分别就行,这是误解菩萨的正行甚深般若了!
此中有颂:现前自然住,安立一切相,智者不分别,得最上菩提。
本颂也是引用《大乘庄严经论》的。这是重颂最后的断分别处,色声等所 缘相,“自然”的安“住”在分别心中,所以叫自然住。馀义明显,无须重释。
第五项 由何云何而得悟入
由何云何而得悟入?由闻熏习种类如理作意所摄似法似义有见意言;由四寻思,谓由名、义、自性、差别假立寻思;及由四种如实遍智,谓由名、事、自性、差别假立如实遍智,如是皆同不可得故。以诸菩萨如是如实为入唯识勤修加行,即于似文似义意言,推求文名唯是意言,推求依此文名之义亦唯意言,推求名义自性差别唯是假立。若时证得唯有意言,尔时证知若名若义,自性差别皆是假立,自性差别义相无故,同不可得。由四寻思及由四种如实遍智,于此似文似义意言,便能悟入唯有识性。
上文祇说明了三练磨心与断除四处,还有缘法义境止观恒常殷重加行无放逸的止观行,这里才给予解说。“由何云何”,问中提出了两个问题;这两个 问题,释论说,从由闻熏习到有见意言,是解答第一由何而得悟入。由四寻思以下,是解答第二云何而得悟入。然藏要本的校勘中说,依西藏译本,如是皆同不可得故以上,是答第一问,这似乎更接近本论的意思。扼要的说:由何,是说明悟入的所由——观智;云何,是说明观智怎样观察所缘才能悟入。
一、由何悟入:要悟入唯识理,须“由闻熏习”的“种类”,就是从闻熏习所生起的“如理作意所摄”的,显现“似法似义”的“有见意言”。起初听闻大乘教法,有了闻熏的种子,然后生起闻思修慧,考察思惟经中所诠的法义。这法义,就是观心所似现的影像。非由这如理作意的有分别意识,是不能悟入唯识的。这如理作意的有见意言,因所推求所悟解的不同,分为四寻思、四如实遍智二类。“四寻思”是:“名”寻思,“义”寻思,“自性”假立寻思,“差别假立寻思”。推求观察叫寻思。名与义是指诸法的能诠名及所诠义。自性是诸法的自体,像色声等。差别是诸法上所具有的种种差别,像常无常,可见不可见等。在加行时,依寻思的观察慧,推求这名、义,及名义的自性、 差别,实无自体可得,而唯是假立的,这观慧就叫做四寻思。这寻思慧,还在推求理解中,还未达到生起决定智的阶段,所以进一步修“四种如实遍智”。“名”如实遍智,“事”如实遍智,“自性”假立如实遍智,“差别假立如实遍智”。所观察的,虽还是名义等四事,但是寻思以后获得的四种正确决定的观智,所以叫做四如实遍智。“由”这四种寻思,四种如实遍智,定解名义等是假有实无,“同”是“不可得”的,才能悟入唯识。
二、云何悟入:这四寻思四如实智的观察所缘相,再作一解说:“菩萨”为“如实”的悟“入唯识”性,于是乎精“勤”勇猛地“修”习四寻思、四如实遍智的殊胜“加行”。修习加行,就是在如理作意心中所现的“似文似义”的意言上去推求观察。名、义、自性、差别四者,在下面叫做“六相意言”,这只是开合不同。
怎样推求呢?先推求这似“文”的“名”字:“唯是意言”为性,不是离识实在的东西,也没有亲得所诠的作用,如生死,涅槃,烦恼,菩提的一一名 称,都不过是识上现起的名言相,这是名寻思。佛法中原有名,名身,句,句身,文,文身。文是诠自性的名,诠差别的句的所依,所以此中只举文作代表,其馀的可以例知。再以观察慧“推求依此”似“文”的“名”下所诠“之义”,“亦唯”是“意言”为性,无有实义。名与义是互相观待而假立的,离却假立的名,不会有义的觉慧。本是离名无体的,但在情执的凡夫,无不随名言相去推想它的实义——这是义寻思。再进一步,以观察慧“推求”探究依“名义”的“自性差别”,亦“唯是”意识上的“假立”。譬如我们发声相续,成为一个名字,集合几个名字,成为一句。名能诠表一事一物的自体,如说无著。句能诠表事物的差别,如说无著是唯识学者。这能诠自性的名句,都是在意中所起的名言相,依名言相而假立的——这是自性假立寻思,差别假立寻思。“若”能超过推求的寻思,那“时”就能“证得唯有意言”,知道虚妄分别的依他起的如幻假有。同“时”,也就能“证知若名若义”,与名义的“自性差别,皆是假立”的“自性差别”,这一切遍计性显现的“义相”,都是“无” 所有的“同不可得”。证知这唯识假有,似义无实,就是四如实遍智。论文把这寻思推求,遍智实证,又作一总结:“由四寻思,及由四如实遍智,于此似文似义意言,便能悟入唯有识性”——上来重在悟入遍计无义。
【附论】四寻思四如实智的分界线在:未证悟以前是四寻思,证悟以后是四如实智。这里所说的证悟,是渐次的悟入,还不是圆证无相法界,只证到一分遍计的相无自性,证到没有别体能取所取的法界。依一般讲:在未通达圆成以前是不能通达依他如幻的,如《密严经》说:“非不见真如,而能了诸行”。所以在依他起上离却遍计所执性,由无所得而证悟圆成实,是根本无分别智,由此根本智而起后得智,才能了知依他如幻。然而本论是主张次第悟入三性的。在主张顿悟圆成实性无相法界者,以为本论的次第悟入,不过是观心次第的相似悟,实在还没有悟入。总之,大乘修道的过程中,确有这么一个阶段,先悟外境无内心有,再进一步不但所观境空,能观心亦亡,这是修唯识观必经的阶段。
第六项 何所悟入如何悟入
于此悟入唯识性中,何所悟入?如何悟入?入唯识性,相见二性,及种种性:若名,若义,自性,差别假,自性差别义,如是六种义皆无故;所取能取性现前故;一时现似种种相义而生起故。如暗中绳显现似蛇,譬如绳上蛇非真实,以无有故。若已了知彼义无者,蛇觉虽灭,绳觉犹在。若以微细品类分析,此又虚妄,色香味触为其相故,此觉为依绳觉当灭。如是于彼似文似义六相意言,伏除非实六相义时,唯识性觉犹如绳觉亦当除遣,由圆成实自性觉故。
犹如绳觉四字,本译似乎把它比喻依他起性,比较各译,这是译错了的,应该译为伏除犹如绳觉非实六相,或伏除非实六相义时,犹如绳觉。这里有两个问题:一、“何所悟入”,问所悟的境界。二、“如何悟入”,问悟入的譬喻。在由何云何以后,阐明四寻思四如实智的所悟,还是在悟入唯识。
一、何所悟入:悟入唯识,就是悟入前面安立唯识的三相:(一)、“入唯识 性”无有实义,(二)、“相见二性”的差别,(三)、“及种种”的行相生起。这三种,是所悟入的境界。名有三种:(1)、名,(2)、名自性,(3)、名差别;义也有三种:(1)、义,(2)、义自性,(3)、义差别,合有六种。观察这“名”“义”的“自性差别”,是以识为性而“假”立的,这“六种义”,都“无”所有,像上面已一再说过。既知这一切皆无有义,便是悟入初相的唯有识性。若观察虽都是虚妄分别,都有“所取”相“能取”见的二“性现前”,“如此心生,如此相现”,没有能取所取的各别实体,就是悟入第二相的相见二性。在这见相交涉、能所取性现前时,于“一时”间内,心中“现似种种”所认识的“相义”而“生起”;虽有这种种相义,实无所有,还是自心所现的,于是悟入第三相的种种性。这三相,其实是同一唯识观,虽然次第解说,不但不是前后悟入,并且不是条然不同的三种观。
二、如何悟入:举一个绳蛇的譬喻,说明这悟入的次第与境界:“如”在幽“暗中”的一条“绳”,人们见了,意识上“显现似蛇”的义相,以为它是 蛇。“譬如绳上”的“蛇”相,“非”是“真实”的,因为这里根本“无有”蛇在。“若”使“已了知彼”绳上的蛇“义”是“无”,那误认为“蛇”的错“觉”“虽灭”去没有了,但“绳”的“觉”知还是存“在”的。这比喻众生由无明错觉,遍计所遍计的名言境以为是实有的,若观察到遍计的义无实,以唯识的觉慧,遣除遍计所执性,这实有外义的错觉虽消灭了,但唯有识的感觉,还是存在的。上面虽知道蛇是虚妄的,可是“若”再进一步,“以微细品类”的“分析”这条绳子,便会发现“此”绳也是“虚妄”的,知道它是用“色香味触为其”体“相”;以“此”色香味触的“觉”知“为依”,那“绳”的知“觉”“当”然就跟著消“灭”。这样,“于彼似文似义”所假立的“六相意言”,虽然用唯识无境的正观,“伏除”了“非实”有的“六相”的遍计性“义”,“犹如”用绳的见解,遣除了蛇觉。但这“唯识性觉”,如绳觉一样,也应“当除遣”,因为名言相在,还不能亲证法界。要怎样去除遣呢?“由圆成实自性”的“觉”慧,才能除遣它,像下文所说的——上来重在悟入依他 性唯识。
【附论】圆成实自性觉,还是正觉圆成实性呢?抑是观圆成实相而觉其平等一如呢?《楞伽经》中说到大乘观行次第是分为三种的:一、观察义禅,就是观察所取义不可得,唯识所现。二、缘真如禅,进观能观的心亦不可得,这等于以圆成实自性觉遣除似唯识性一样。三、如来禅,那观能观心空的空相亦不可得,而契入如来所证的法界。空宗的观法,直观一切皆空,事实上只是一门深入,虽可分为观一切法皆不可得,再返观能观心亦不可得,更进一层观空相亦不可得。但这观门差别,无须分成三种观法,怎样观境空,也同样的观心空与空空。
第七项 悟入所知相
如是菩萨悟入意言似义相故悟入遍计所执性,悟入唯识故悟入依他起性,云何悟入圆成实性?若已灭除意言闻法熏习种类唯识之想,尔时菩萨已遣义想,一切似 义无容得生,故似唯识亦不得生;由是因缘,住一切义无分别名,于法界中便得现见相应而住。尔时,菩萨平等平等所缘能缘无分别智已得生起,由此菩萨名已悟入圆成实性。
修法观的“菩萨”,推求观察“悟入意言似义相”现,没有实在的义相,所以“悟入遍计所执性”;“悟入”这“唯”是意言分别心“识”为性,也就“悟入依他起性”。但不知怎样“悟入圆成实性”?“若已灭除唯识之想”,就是悟入圆成实性。这意思说:对于“意言”为性的,从“闻法熏习种类”(生)的似文似义似境似心的观想也灭除了。“菩萨”因推求悟入名义自性差别没有实体,所以“已遣”除了遍计性的“义想。一切似义”既然“无”有“得生”的可能,那么,“似唯识”的义想也“不得生”。义是所观境,识是能观心,所观的义境既已遣除,能观的心识当然也就不能现起了。但是,为什么似义的所取相不生,唯识的能取相也就不生呢?如果从遍计无、依他有的思想去看,那么,没有遍计所执性,正不妨唯识得生,为什么也就不能存在呢?如果 说,这似唯识想,是遍计性的别体能取,这不但与境是遍计、分别是依他说矛盾,并且别体能所取的遍计性无实,也不妨依他的唯识所现,为什么证入法界的根本智,还不能通达唯识所现呢?要知道:有漏位上的依他心,就是能遍计,它没有不与显现为义的所遍计构成密切的联系,有则俱有,无则俱无。起初观有心无境,悟解心上现起的义相无义;但再加观察,觉知这唯心所现之想,还是义相,无有实体的。于是乎渐观渐微,达到一切相不显现,能遍计的心也不生,进入了“一切法不生则般若生”的圣境。
在观心上,达到义不可得,识也就不可得时,这就悟入圆成实性,悟入“一切义无分别名”的法界。“于法界中”,亲证“现见”与法界“相应而住”。这时候的“菩萨”,那“平等平等”的“所缘能缘无分别智已得生起”。能缘智是无分别的,所缘的真如境也是无分别的,在这如智的无分别中,所取能取的行相,都不可得。能所双亡,所以叫平等平等。“由此”平等平等的无分别智现前,“菩萨名已悟入圆成实性”了。这亲证法界的圣境,我们是不能想 像的。世人的认识,不能超出能取所取的范围,而这所悟的是寂灭的法性,能知的是般若,都非世间所有。虽有时施设法性是所证,般若是能证,但只是随世俗说,实际上能所并泯,难思难议。我们只能说这是离却一切妄执戏论,直觉万有的实相。
此中有颂:法,补特伽罗,法,义,略,广,性,不净,净,究竟,名所行差别。
长行中说“住一切义无分别名”,这就是真如法界,是在一切相都不可得的见解上安立的。虽然真如无名,却非用一无名之名来表示不可。顺便就在这里把十种名说明一下:一、“法”名,五蕴十二处十八界等诸法的名字。二、“补特伽罗”名,有情,命者,寿者,众生,预流,一来,不还等名。三、“法”名,如一经,一偈,一句的能诠教法。四、“义”名,教法中所诠的义理。五、“略”名,就是总名,一名而能通于多法的,如众生等通名。六、“广”名,一一法各别的别名,人有人的别名,法有法的别名。七、“性”名,性 是能生的根本,阿等字母,是文字的根本,称为性名。八、“不净”名,六凡的名字。九、“净”名,已断除杂染法的四圣名字。这是约补特伽罗说的。也可以约法上讲,如烦恼等是不净,善法是净。十、“究竟”名,就是诸法实相,真如法界的无分别名。这十者,都是约“名”字“所行”境界的“差别”而建立的。
如是菩萨悟入唯识性故,悟入所知相;悟入此故,入极喜地,善达法界,生如来家,得一切有情平等心性,得一切菩萨平等心性,得一切佛平等心性,此即名为菩萨见道。
“如是菩萨”,先通达遍计无,依他有;更进而通达遍计义无而依他识也不可得;这样的“悟入”了“唯识性”。也就是“悟入”了“所知”法的真“相”。由于“悟入”亲证“此”真如法界,就进“入极喜地”。极喜地,又译为欢喜地,即初地。《庄严论》用四义来解说:一、通达法平等。二、通达我平等,观察一切法与一切有情都平等,无有彼此差别。三、所作平等,了知自 己所作的一切,与其他菩萨所作的平等。四、佛体平等,知道自己所证悟的,与诸佛所悟的无二。他这样的“善”巧深“达法界”的平等,是从来所未得到的境界,于是引生从来未有的大欢喜,所以名极喜地。登地的菩萨,深入诸佛自证的法界,具有佛慧的气分,所以名“生如来家”,为真佛子。悟入佛的知见,大悲熏心,能继承诸佛自觉觉他的家业,所以名生如来家,绍隆佛种。那时,能悟得三事平等,正所谓“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凡圣虽有染净的不同,但心性(法界性)是平等的(讲唯心的,即以此为出发点)。在生佛间不增不减,所谓“在圣不增,在凡不减”。由此,悟“得一切有情平等心性”(众生界),“一切菩萨平等心性”(菩萨界),“一切佛平等心性”(如来界)。虽有三位差别,而心性是平等平等的。释论解说为一、有情平等,指一切有情的如来藏性平等不二。二、菩萨平等,指诸大菩萨所起的意乐,所作的事业平等。三、诸佛平等,指十方三世一切诸佛的法身而说。悟入三事平等,“即名为菩萨见道”。见道,约最初见到真理的阶段;此后,就踏上修习的道 路了。这名字大小乘共有,不过所见的真理有深浅不同。
第八项 悟入义利
复次,为何义故入唯识性?由缘总法出世止观智故,由此后得种种相识智故。为断及相阿赖耶识诸相种子,为长能触法身种子,为转所依,为欲证得一切佛法,为欲证得一切智智入唯识性。又后得智于一切阿赖耶识所生一切了别相中,见如幻等性无倒转,是故菩萨譬如幻师,于所幻事,于诸相中及说因果,常无颠倒。
为什么要修行悟“入唯识性”呢?悟入唯识性有什么“义”利呢?因为要成办五事,简单说要成佛,所以要修行悟入唯识。这五事,要由根本后得二智才能成办。一、“由缘总法”的根本智,在修加行智的时候,就缘总空性相,所以一悟一切悟,通达真如遍一切一味,获得这根本无分别智。此无分别智是“出世”无漏的,并且是在“止观”中所发的妙“智”。二、“由此”根本无分别智以“后”所“得”的后得智。这二智,起初是前后别起的,五地以上才 慢慢的打成一片。这后得智,称为“种种相识智”,因为能通达能分别及所分别的诸相,都以识为自性的。由此二智的修习,就可成办五事:
一、“断及相阿赖耶识诸相种子”:为要断除阿赖耶中能生一切染法的种子性,所以要悟入唯识性。怎样叫及相呢?无性说:不但要断除赖耶的能生种子性,同时还要断除种子的能熏因。赖耶摄持的种子是果,杂染能熏法是因,要断果必先除因,所以说及相,就是及因的意义。但世亲说:“此中及相,是及因义,于阿赖耶识中,诸杂染法种子,名阿赖耶识诸相种子。复举相者,为欲显示即彼种子是所缘相”。这是说:种子一方面是能生因,同时又为第七识的所缘相。所知依中说“缘相差别”,藏译但说是“相差别”,相就是所缘与因的意思。因此,第七识的我执缘相,就是缘赖耶的种相,并不是执著赖耶的什么见分。一般说赖耶缘种子,是约现行赖耶缘种子赖耶说。其实,现行赖耶就是第七识,种子赖耶就是染末那所缘。《解深密经》说赖耶缘种子,就不立第七识了。所以,以《摄论》的体系来讲,是不容许染末那以外藏识自缘种子 的。这虽是一字之微,但所关极大,不可略过。
二、“为长能触法身种子”:触是证得的意思,闻熏习是能证法身的种子,由下品转为中品,中品转为上品,因根本后得二智的修习,于是杂染法就慢慢消灭,清净法就渐渐增长。前面的赖耶染种,因闻熏习而渐舍,这法身种子展转增胜,与解性赖耶融为一体。
三、“为转所依”:杂染种子舍除一分,清净种子增长一分,转赖耶的染依,得法身的净依,名为转所依。或可约舍遍计性而证圆成实性说。
四、“为欲证得一切佛法”:生起诸佛的正法功德,如十力,四无所畏,十八不共法,以及佛果位上的一切功德。
五、“为欲证得一切智智”:一切智智,原是包括在一切佛法之内,本来说前四事就够了;同时,清净的无碍妙智,也是无所不摄,所以用为总结“入唯识性”的目标所在。这转染成净的五事功德,都非入唯识性不可,所以现证无分别,在大乘佛法中成为根本而最重要的了。
照论文看,成办五事,通于二智的作用,真谛论也是这样说。不过照世亲释所说“无分别智断一切障,证得佛法,此后得智复何所用”看来,很像前五事单是根本智的作用,后面所说的才是后得智的功能。如依论解论,五德是智的功用,像断见所断惑是根本智的力量,修所断惑,后得智也有断除的力量。这五德,是通于二智的,但后得智还有它不共的作用。出世止观的根本无分别智,不能了达诸法的幻相,不能为人说法,所以要起“后得智”。“于一切阿赖耶识所生一切了别相中”,释论说:“谓识为因见相分中,由后得智见如幻等,及宣说时,皆无颠倒”。这了别相,不单指能了别,能了别与所了别都是明了显现的,所以叫了别相。从赖耶种子所明了显现的能了别见及所了别相,后得智能正“见”它的“如幻”如化的唯识“性”,“无”有颠“倒”而“转”。譬如幻师,幻现象马等,知道它是虚妄假有的,决不迷惑颠倒,执为实有。“菩萨”于所取能取的了别相中,“如幻师”于所幻事一样,“于”了别的“诸相中”,了知如幻,不起颠倒。为了要利他,又为诸众生“说因果”法, 能如实巧说,“常无颠倒”。这如幻师的以幻告人,使人知幻是幻一样。
第九项 悟入依止
于此悟入唯识性时,有四种三摩地,是四种顺决择分依止。云何应知?应知由四寻思,于下品无义忍中,有明得三摩地,是煖顺决择分依止。于上品无义忍中,有明增三摩地,是顶顺决择分依止。复由四种如实遍智,已入唯识,于无义中已得决定,有入真义一分三摩地,是谛顺忍依止。从此无间伏唯识想,有无间三摩地,是世第一法依止。应知如是诸三摩地,是现观边。
在这修行“悟入唯识性”的过程中,“有四种三摩地,是四种顺决择分”的所“依止”。真实的抉择,要到证悟实相的见道,是根本智。在煖顶忍世第一的四加行位,以世俗智慧抉择诸法的性相;这四加行是随顺抉择的因,所以称为顺决择分。这顺决择分的慧,是在定的,所以说这四种的三摩地,为顺决择分的所依止。
在“由四寻思”推求名义无性的观心中,可以分为两级:一、“于下品无义忍”的阶段:忍是印可堪忍的意思,是观慧的别名。顺抉择位的观义无所有的下品忍,寻求名义自性差别皆是意言,理解它唯识无境。这时,“有明得三摩地”。明是智慧,得是获得,在能发最初得到无义忍的定心,叫明得三摩地,这就“是煖顺决择分”的“依止”。顺决择分的初位为什么叫煖呢?这像钻木取火,在未得火而将发时,必先有煖气,煖是火的前相;现在修习唯识观,在未得真抉择智慧之前,最初现起顺于决择分的智慧前相,所以称为煖位。
二、“于上品无义忍”的阶段:由下品无义忍而作进一步的寻思推求名义自性差别皆无所有,于是观心渐深,“有明增三摩地”。即智慧的光明增长,所以称为明增;这“是顶顺决择分”的“依止”。“顶”也是从譬喻得名,山的最高峰叫做山顶,在那儿可以极目四望,万物了然。在上山的过程中,到了山顶,就不会徒劳往还,一定能达到目的。修观也是如此,如达到顶位,对唯识无义之理,更能认识清楚,并且不会再退,所以称之为顶。平常说顶堕,是 说那将到未到而退堕,若已到顶,是决不会退的。
三、“复由四种如实遍智”,能如实了知名义等无实;这时,“已”悟“入唯识”,于无义中,“已得决定,有”能发“入真义一分”的四如实智所依的“三摩地”。悟入唯识无义,通达了遍计相无自性;但还没有证圆成实的胜义无性,所以叫入真义一分。这真义一分三摩地,“是谛顺忍”的“依止”。加行位的第三位,名为谛顺忍,就是顺乎诸法的谛实性,而忍可于心的如实智。《成唯识论》分忍位为下忍、中忍、上忍的三位,下忍印前所取境空,中忍观察能取心也不可得,上忍印能所取空。现在并不分别,只说一入真义一分的谛顺忍,著重在印所取空。
四、“从此无间伏唯识想”,是第四世第一位。从前忍位进到世第一位,无间隔的伏除了唯识的能取想,通达了依他起的能分别亦空,此时所依的定心,“有无间三摩地”,是“世第一法”的“依止”。因为世第一法只有一刹那,从忍位无间的引起,就一刹那无间的证入见道,所以在时间上是无间的。
上面的四种“三摩地”,“是现观边”。无漏的智慧,现证诸法的实相,名为现观。四加行慧,是现观前的方便,邻近于无漏智,而不是真正的无漏智,所以名为现观边。修行的过程:先观所取无,次观能取亦无,刹那引生真无漏智,现证了不可得的真实相。以此过程,判四加行与见道。但或者觉得世第一法只一刹那,前三加行既未伏唯识想,现在一刹那间怎样伏灭呢?于是把伏唯识想的加行推求行相,放在忍位上,分为三忍。但从本论的观点,观义是无,是寻思行相,是煖顶位。四如实智,是悟入真义一分。依唯识的思想,果真在悟入无义以后,再别别的推求能取也不可得吗?推求也应该属于煖顶位;因为若观能取识不可得,那识也早是所取的义相了。忍是如实智的印所取义空;义空,唯识想也自然的渐泯渐寂。所以本论的解说,忍位是悟入唯识义空;义不得生,自然“似唯识想亦不得生”。所以本论的观心次第是这样:
第十项 云何修道
如是菩萨已入于地,已得见道,已入唯识,于修道中云何修行?于如所说安立十地,摄一切经皆现前中,由缘总法出世后得止观智故,经于无量百千俱胝那庾多劫数修习故,而得转依。为欲证得三种佛身,精勤修行。
地上菩萨悟后的修道,是“如所说安立十地”法门的教法,总摄这“一切经”为地上菩萨的所观境,在定心中“皆”明了“现前”。能观的智慧,就是“缘总法出世后得止观智”——根本智、后得智。出世是根本止观智,后得是不是出世的呢?它虽是清净,而是世间的,因为它的观境有相。这要“经于无量百千俱胝那庾多劫”,不断的二智数“数修习”,才能获“得转依”断德果——涅槃。并且“为”了“欲证得三种佛身”智德果——菩提,发起这“精勤 ”勇猛的“修行”。
第十一项 现观差别
声闻现观,菩萨现观,有何差别?谓菩萨现观与声闻异,由十一种差别应知:一、由所缘差别,以大乘法为所缘故。二、由资持差别,以大福智二种资粮为资持故。三、由通达差别,以能通达补特伽罗法无我故。四、由涅槃差别,摄受无住大涅槃故。五、由地差别,依于十地而出离故。六、七、由清净差别,断烦恼习,净佛土故。八、由于自他得平等心差别,成熟有情加行无休息故。九、由生差别,生如来家故。十、由受生差别,常于诸佛大集会中摄受生故。十一、由果差别,十力,无畏,不共佛法无量功德果成满故。
本译的十一种差别,魏译与隋译合并了六七二种,都只有十种。
“菩萨”的“现观与声闻”的现观,自然有著他的别“异”,这里就“由”二者的“十一种差别”来说明,也就是显明大乘现观的所以大。一、“所缘 差别”:声闻以小乘教法为所缘,菩萨却“以大乘法为所缘”。二、“资持差别”:修福慧的资粮,能生任持的力量,能引发现观入证的功德,叫资持。小乘没有大福大智资粮,不过多少积点厌离世间的善根,作为一种解脱的因缘罢了。菩萨则不然,他是“以大福”德大“智”慧“二种资粮为资持”,才能引发出世现观。三、“通达差别”:菩萨现观,不但同小乘一样的“能通达补特伽罗”无我,还能通达“法无我”。四、“涅槃差别”:小乘摄受无馀涅槃为最终目的,菩萨以“摄受无住大涅槃”为标的,永远的不住生死不住涅槃,利益众生,这约安住无差别理而说。五、“地差别”:“依于十地”的修行“而出离”。六、七、“清净差别”:菩萨不但“断烦恼”,而且连“习”气都拔除,因之心得清净。小乘只能断烦恼而不除习气的。同时,菩萨“净佛”国“土”,得到土净,这更不是声闻现观所能做到的。八、“自他得平等心差别”:菩萨待他人等于待自己,自己想得解脱,就得“成熟有情”,于是勤修“加行”,“无休息”地去化导有情,使自他同得自在。小乘不能通达自他平等一 体,只自顾个人的解脱。九、“生差别”:小乘虽说也是佛子,但不能算是佛的嫡子,经上称他为“婢子”。菩萨“生如来家”中,绍隆佛种,才是如来的真子。十、“受生差别”:小乘人见佛的变化身,都于母胎中受血肉不净的所依身;菩萨则“常于诸佛大集会中”,即受用土中,“摄受”莲花化“生”。十一、“由果差别”:菩萨由于因中修六度万行,果上“成满”“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佛法”,以及“无量”的殊胜“功德”,小乘只能得三明六通而已。所以《法华经》比小乘圣者为挑粪的工人,大乘佛果是个大富尊豪的长者。
第二节 偈颂
第一项 本论自颂
此中有二颂:名事互为客,其性应寻思,于二亦当推,唯量及唯假。实智观无义,唯有分别三。彼无故此无,是即入三性。
这是论主的结颂现观次第。前一颂约四寻思讲,在煖顶位,后一颂约四如实智讲,在忍及世第一法位。“名”是名言,“事”是义。观待义而假立名,观待名而诠表义,这名义都是由互相观待而假立的,没有独立的实在体,所以叫“互为客”。这互相观待假立的名义“性”,我们“应”该去“寻思”观察它,观察它的虚妄假立——这叫名寻思及义寻思。“于”名义的自性差别“二”者,“亦当”以寻思去“推”求,了知它“唯”是心“量”所现的,“唯”是名言“假”立,没有实在的自体——这叫自性寻思及差别寻思(量是能量,即是知识,唯量就是唯心的意思)。
次以四如“实”遍“智”,“观”察那煖顶四寻思所推求的,本“无”有“义”,悟入“唯有”虚妄“分别”的“三”类。有的地方讲四种,也有讲六种的,这里只讲三种。因为义是无所有的,唯是名言分别,所以只悟入唯是名分别,自性分别,差别分别三种。观无义而悟唯有分别,这是忍位的阶段。进一步,“彼”义既“无”相,“此”依他分别,也“无”生起的可能,伏除唯 识想了。“是即”悟“入三性”的次第;也可说到这时,才真正的悟入三性。实智观义无与唯识,所以悟入遍计性与依他性;观义无分别亦无,就是泯依他相而悟入圆成实性。这临入实证的一刹那,就是世第一位。
第二项 引分别瑜伽论颂
复有教授二颂,如分别瑜伽论说:菩萨于定位,观影唯是心。义想既灭除,审观唯自想。如是住内心,知所取非有,次能取亦无,后触无所得。
“教授”,是佛教开示人们修行的方法,重在修习止观的次第,像《大乘庄严经论》的〈教授品〉,也是专门开示这现观次第的。这两颂,“如分别瑜伽论说”。《分别瑜伽论》,相传是弥勒菩萨说的,可惜已经佚失了。
这两颂的初二句,说煖顶位的四寻思:“菩萨于”三摩地——“定位,观”名义等“影”像相“唯是心”的显现,没有离心的名义自性差别。忍位的四如实智,悟入了影现的“义想”实无所有,“既灭除”了义想,就能“审”谛 “观”察这名义等,“唯自想”心所现。本论的义想与自想的想,就是妄想的乱识。这与前颂所说的“实智观无义”的道理,完全一样。“如是”,既观察到唯是自心,便安“住”于“内心”,了“知”其“所取”义想的“非有”;进而灭唯识想,“能取”的心“亦无”。一刹那世第一法以“后”,就能“触”证到平等法性,通达“无所得”的法界。
第三项 引大乘庄严经论颂
复有别五现观伽陀,如大乘庄严经论说:福德智慧二资粮,菩萨善备无边际,于法思量善决已,故了义趣唯言类。若知诸义唯是言,即住似彼唯心理,便能现证真法界,是故二相悉蠲除。体知离心无别物,由此即会心非有,智者了达二皆无,等住二无真法界。慧者无分别智力,周遍平等常顺行,灭依榛梗过失聚,如大良药消众毒。佛说妙法善成立,安慧并根法界中,了知念趣唯分别,勇猛疾归德海岸。
“现观”,就是阿毘达磨,换言之,就是以现观的智慧通达诸法的实性;加行与后得无分别智,也包括在这里。本论与《分别瑜伽论》的四颂,都注重在由起寻思到证真的过程,现在这“五”个“伽陀”,则总括五位,贯彻了现观的始终。
这五颂依唐译的世亲释论,第一颂显示资粮道,第二颂的上半显示加行道,后半及第三颂显示见道,第四颂显示修道,第五颂显示最后的究竟道。这似乎是玄奘臆改的。本颂有两个地方讲到证法界,因此在以颂判位方面,有很多不同的解说。五颂各配一位,见于世亲的《大乘庄严经论释》,陈隋二译的世亲《摄论释》也如此;这比较接近原意,现在就依此来讲吧。
一、资粮道:要悟入唯识性,对于“福德智慧”的“二资粮”(也就是前面所说的四种力),“菩萨”是必须“善”巧具“备”,积集到“无边际”的广大众多;因为要入唯识性,决不是些微资粮可以胜任的。菩萨在这资粮道中,“于”似法似义的一切“法,思量”推度,能修习止观。在定中“善”能“ 决”了这种种法义,是心上所显现的,都无所有;“故”能“了”解这“义趣”——种种显现的似义,“唯”是名“言类”;类是生起的意思。因为在定中决了,所以有人就把这后二句判属加行道的煖顶寻思位。其实资粮道也是修定的,不过没有深入罢了。这时虽没有入加行位,但对于无义唯识的理解,已获得明确的胜解。
二、加行道:资粮位中,“若”是已能了“知诸义唯是”名“言”,到了加行位中,就可以安“住似彼”义相显现“唯”是“心”性的正“理”了。安住唯心,是煖顶的定心观察。这时候,实际还不能圆证法界,但在四如实智的通达遍计无相时,唯识显现的境界,已悟入真义一分,所以这里说“便能现证真法界”。这时,悟入遍计义相是唯识所现,也有无二的意义。或者悟入没有离心的外境,境无心亦不生,“故”别体所取与能取的“二相”,就可以把它“蠲除”净尽。
三、见道:在加行位“体知”到“离心”以外更“无别物”,无义即无识 ,当下“即”能体“会”到能取“心”亦“非有”。有“智者”的菩萨,“了达”遍计境与依他心“二”者“皆无”,于是就平“等”的安“住二”相皆“无”所有的“真法界”中。
四、修道:“慧者”就是具有根本后得二“无分别智”的人,他的智“力”,能“周遍平等”的“常”常时随“顺”真如法界而“行”。亲证真如法界以后,更能数数的以二无分别智来随顺观察,这就能“灭”除所知“依”,就是灭除阿赖耶识中的一切杂染分。这如荆棘丛林的“榛梗”,不把它根本铲除,永远是触处牵碍。赖耶中的杂染种子,是“过失”熏习的总“聚”,就等于榛梗。我们要想出世,直达菩提,必须把它灭除,不然,牵流三界,永无自在分。以无分别智,灭除赖耶的榛梗——杂染种子,“如”服阿伽陀的“大良药,消”除“众毒”一样。这一切,全在数数修习无分别智的现观。
五、究竟道:这里并不开显究竟位的果德,在说明由此可以迅速的趣入究竟果海。“佛说”的大乘“妙法”,是由不共世间的无分别后得智“善”巧“ 成立”的,菩萨以无分别智作总相缘,“安”立无分别智“慧”于如如“法界中”。“并根”是说无分别智相应的出世心。智慧与根共同安住于法界中,这似乎就是表示智慧安住在根本心与法界融合一味之中。阿赖耶识是有漏位的根本,所以叫它根本识。但《金光明经》说第八根本识就是真心,至少在解性赖耶出缠,与法界相应的果位,它是净法的根本。念是意念,趣是种种的义相,这种种义相,皆是意念上所现起的,实际上皆无所有,唯是分别。诸菩萨如能由无分别智“了知念趣唯分别”,这就能精勤“勇猛”的修行,很速“疾”的“归”到功“德海”的彼“岸”,就是圆满究竟佛果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