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古籍
  2. 参禅要义
  3. 参禅要旨

参禅要旨

参禅的先决条件

参禅的目的,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去掉自心的污染,实见自性的面目。污染就是妄想执着。自性就是如来智慧德相。如来智慧德相,为诸佛众生所同具,无二无别。若离了妄想执着,就证得自己的如来智慧德相,就是佛;否则就是众生。

只为你我从无量劫来,迷沦生死,染污久了,不能当下顿脱妄想,实见本性,所以要参禅。因此参禅的先决条件,就是除妄想。妄想如何除法?释迦牟尼佛说的很多。最简单的莫如“歇即菩提”,一个“歇”字。禅宗由达摩祖师传来东土,到六祖后,禅风广播,震烁古今。但达摩祖师和六祖开示学人最紧要的话,莫若“屏息诸缘,一念不生”。屏息诸缘,就是万缘放下。所以“万缘放下,一念不生”这两句话,实在是参禅的先决条件。这两句话如果不做到,参禅不但是说没有成功,就是入门都不可能。盖万缘缠绕,念念生灭,你还谈得上参禅吗?

“万缘放下,一念不生”是参禅的先决条件。我们既然知道了,那么,如何才能做到呢?上焉者一念永歇,直至无生,顿证菩提,毫无络索。其次则以理除事,了知自性,本来清净,烦恼菩提,生死涅槃,皆是假名,原不与我自性相干。事事物物,皆是梦幻泡影。我此四大色身,与山河大地,在自性中,如海中的浮沤一样,随起随灭,无碍本体。不应随一切幻事的生住异灭,而起欣厌取舍,通身放下,如死人一样,自然根尘识心消落,贪嗔痴爱泯灭。所有这身子的痛痒苦乐、饥寒饱暖、荣辱生死、祸福吉凶、毁誉得丧、安危险夷,一概置之度外。这样才算放下。一放下,一切放下,永远放下,叫作万缘放下。万缘放下了,妄想自消,分别不起,执着远离。至此一念不生,自性光明,全体显露。至是参禅的条件具备了。再用功真参实究,明心见性才有分。

日来常有禅人来问话。夫法本无法,一落言诠,即非实义。了此一心,本来是佛,直下无事,各各现成。说修说证,都是魔话。达摩东来,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明明白白指示,大地一切众生都是佛,直下认得此清净自性,随顺无染,二六时中,行住坐卧,心都无异,就是现成的佛。不须用心用力,更不要有作有为,不劳纤毫言说思惟。所以说成佛是最容易的事,最自在的事。而且操之在我,不假外求。大地一切众生,如果不甘长劫轮转于四生六道、永沉苦海,而愿成佛,常乐我净,谛信佛祖诫言,放下一切,善恶都莫思量,个个可以立地成佛。诸佛菩萨及历代祖师,发愿度尽一切众生,不是无凭无据,空发大愿,空讲大话的。

上来所说,法尔如此。且经佛祖反复阐明,叮咛嘱咐,真语实语,并无丝毫虚诳。无奈大地一切众生,从无量劫来,迷沦生死苦海,头出头没,轮转不已,迷惑颠倒,背觉合尘,犹如精金投入粪坑,不唯不得受用,而且染污不堪。佛以大慈悲,不得已,说出八万四千法门,俾各色各样根器不同的众生,用来对治贪嗔痴爱等八万四千习气毛病,犹如金染上了各种污垢,乃教你用铲、用刷、用水、用布等来洗刷琢抹一样。所以佛说的法,门门都是妙法,都可以了生死,成佛道,只有当机不当机的问题,不必强分法门的高下。流传中国最普通的法门为宗、教、律、净、密。这五种法门,随各人的根性和兴趣,任行一门都可以。总在一门深入,历久不变,就可以成就。

宗门主参禅。参禅在明心见性。就是要参透自己的本来面目,所谓“明悟自心,澈见本性”。这个法门,自佛拈花起,至达摩祖师传来东土以后,下手功夫,屡有变迁。在唐宋以前的禅德,多是由一言半句,就悟道了。师徒间的传授,不过以心印心,并没有什么实法。平日参问酬答,也不过随方解缚,因病与药而已。宋代以后,人们的根器陋劣了,讲了做不到。譬如说“放下一切,善恶莫思”,但总是放不下,不是思善,就是思恶。到了这个时候,祖师们不得已,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教学人参公案。初是看话头。甚至于要咬定一个死话头,教你咬得紧紧,刹那不要放松,如老鼠啃棺材相似,咬定一处,不通不止,目的在以一念抵制万念。这实在是不得已的办法。如恶毒在身,非开刀疗治,难以生效。古人的公案多得很,后来专讲看话头。有的看“拖死尸的是谁”。有的看“父母未生以前,如何是我本来面目”。晚近诸方多用看“念佛是谁”。这一话头。其实都是一样,都很平常,并无奇特。如果你要说,看念经的是谁,看持咒的是谁,看拜佛的是谁,看吃饭的是谁,看穿衣的是谁,看走路的是谁,看睡觉的是谁,都是一个样子。“谁”字下的答案,就是心话从心起,心是话之头。念从心起,心是念之头。万法皆从心生,心是万法之头。其实话头,即是念头,念之前头就是心。直言之,一念未生以前就是话头。由此你我知道,看话头就是观心。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心。看父母未生以前的本来面目,就是观心。性即是心。“反闻闻自性”,即是反观观自心。“圆照清净觉相”,清净觉相即是心。照即观也,心即是佛。念佛即是观佛,观佛即是观心。所以说“看话头”,或者是说“看念佛是谁”,就是观心。即是观照自心清净觉体,即是观照自性佛。心即性,即觉,即佛。无有形相方所,了不可得,清净本然,周遍法界,不出不入,无往无来,就是本来现成的清净法身佛。行人都摄六根,从一念始生之处看去,照顾此一话头,看到离念的清净自心,再绵绵密密,恬恬淡淡,寂而照之,直下五蕴皆空,身心俱寂,了无一事。从此昼夜六时,行住坐卧,如如不动,日久功深,见性成佛,苦厄度尽。昔高峰祖师云:“学者能看个话头,如投一片瓦块在万丈深潭,直下落底。若七日不得开悟,当截取老僧头去。”同参们!这是过来人的话。是真语实语,不是骗人的诳语啊!

然而为什么现代的人,看话头的多,而悟道的人没有几个呢?这个由于现代的人,根器不及古人,亦由学者对参禅看话头的理路,多是没有摸清。有的人东参西访,南奔北走,结果闹到老,对一个话头还没有弄明白。不知什么是话头,如何才算看话头。一生总是执着言句名相,在话尾上用心。看念佛是谁呀,照顾话头呀,看来看去,参来参去,与话头东西背驰,哪里会悟此本然的无为大道呢?如何到得这一切不受的王位上去呢?金屑放在眼里,眼只有瞎,哪里会放大光明呀?可怜啊,可怜啊!好好的儿女,离家学道,志愿非凡,结果空劳一场,殊可悲悯。

古人云:“宁可千年不悟,不可一日错路。”修行悟道,易亦难,难亦易,如开电灯一样,会则弹指之间,大放光明,万年之黑暗顿除;不会则机坏灯毁,烦恼转增。有些参禅看话头的人,着魔发狂,吐血罹病,无明火大,人我见深,不是很显著的例子吗?所以用功的人又要善于调和身心,务须心平气和,无挂无碍,无我无人,行住坐卧,妙合玄机。

参禅这一法,本来无可分别。但做起功夫来,初参有初参的难易,老参有老参的难易。

初参的难处在什么地方呢?身心不纯熟,门路找不清,功夫用不上。不是心中着急,就是打盹度日,结果成为“头年初参,二年老参,三年不参”。

易的地方是什么呢?只要具足一个信心、长永心和无心。所谓信心者,第一信我此心,本来是佛,与十方三世诸佛众生无异。第二信释迦牟尼佛说的法,法法都可以了生死,成佛道。所谓长永心者,就是选定一法,终生行之,乃至来生又来生,都如此行持。参禅的总是如此参去,念佛的总是如此念去,持咒的总是如此持去,学教的总是从闻思修行去。任修何种法门,总以戒为根本。果能如是做去,将来没有不成的。沩山老人说,若有人能行此法,三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又永嘉老人说:“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所谓无心者,就是放下一切,如死人一般。终日随众起倒,不再起一点分别执着,成为一个无心道人。初发心人,具足了这三心。若是参禅看话头,就看“念佛是谁”。你自己默念几声“阿弥陀佛”,看这念佛的是谁?这一念是从何处起的?当知这一念不是从我口中起的,也不是从我肉身起的。若是从我身或口起的,我若死了,我的身口犹在,何以不能念了呢?当知此一念是从我心起的。即从心念起处,一觑觑定,蓦直看去,如猫捕鼠,全副精神集中于此,没有二念。但要缓急适度,不可操之太急,发生病障。行住坐卧,都是如此。日久功深,瓜熟蒂落。因缘时至,触着碰着,忽然大悟。此时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直至无疑之地,如十字街头见亲爷,得大安乐。

老参的难易如何呢?所谓老参,是指亲近过善知识,用功多年,经过了一番锻炼,身心纯熟,理路清楚,自在用功,不感辛苦。老参上座的难处,就是在此。自在明白当中,停住了,中止化城,不到宝所,能静不能动,不能得真实受用。甚至触境生情,取舍如故,欣厌宛然,粗细妄想,依然牢固。所用功夫,如冷水泡石头,不起作用。久之也就疲懈下去,终于不能得果起用。老参上座,知道了这个困难,立即提起本参话头,抖擞精神,于百尺竿头,再行迈进。直到高高峰顶立,深深海底行,撒手纵横去,与佛祖觌体相见。困难安在?不亦易乎!

话头即是一心。你我此一念心,不在中间内外,亦在中间内外,如虚空的不动而遍一切处。所以话头不要向上提,也不要向下压。提上则引起掉举,压下则落于昏沉。违本心性,皆非中道。大家怕妄想,以降伏妄想为极难。我告诉诸位,不要怕妄想,亦不要费力去降伏他。你只要认得妄想,不执着他,不随逐他,也不要排遣他,只不相续,则妄想自离。所谓“妄起即觉,觉即妄离”。若能利用妄想做功夫,看此妄想从何处起。妄想无性,当体立空,即复我本无的心性,自性清净法身佛,即此现前。究实言之,真妄一体,生佛不二。生死涅槃,菩提烦恼,都是本心本性,不必分别,不必欣厌,不必取舍。此心清净,本来是佛。不需一法,哪里有许多啰嗦?—参!

禅堂开示

引言

诸位常时来请开示,令我很觉感愧。诸位天天辛辛苦苦,砍柴锄地,挑土搬砖,一天忙到晚,也没打失办道的念头。那种为道的殷重心,实在令人感动。

虚云

惭愧,无道无德,说不上所谓开示,只是拾古人几句涎唾,来酬诸位之问而已。

用功办道的方法很多,现在且约略说说。

一、办道的先决条件

1.深信因果

无论什么人,尤其想用功办道的人,先要深信因果。若不信因果,妄作胡为,不要说办道不成功,三涂少他不了。佛云:“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作者是。”又说:“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楞严经

》说:“因地不真,果招纡曲。”故种善因结善果,种恶因结恶果。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乃必然的道理。谈到因果,我说两件故事来证明。

第一,琉璃王诛释种的故事。释迦佛前,迦毗罗阅城里有一个捕鱼村,村里有个大池。那时天旱水涸,池里的鱼类尽给村人取吃,最后剩下一尾最大的鱼,也被烹杀。只有一个小孩从来没有吃鱼肉,仅那天敲了大鱼头三下来玩耍。后来释迦佛住世的时候,波斯匿王很相信佛法,娶释种女生下一个太子,叫做琉璃。琉璃幼时在释种住的迦毗罗阅城读书,一天因为戏坐佛的座位,被人骂他,把他抛下来,怀恨在心。及至他做国王,便率大兵攻打迦毗罗阅城,把城里居民尽数杀戮。当时佛头痛了三天。诸大弟子都请佛设法解救他们。佛说定业难转。目犍连尊者以神通力用钵摄藏释迦亲族五百人在空中,满以为把他们救出,哪知放下来时,已尽变为血水。诸大弟子请问佛,佛便将过去村民吃鱼类那段公案说出。那时大鱼就是现在的琉璃王前身。他率领的军队,就是当日池里的鱼类。现在被杀的罗阅城居民,就是当日吃鱼的人。佛本身就是当日的小孩,因为敲了鱼头三下,所以现在要遭头痛三天之报,定业难逃。所以释族五百人,虽被目犍连尊者救出,也难逃性命。后来琉璃王生堕地狱,冤冤相报,没有了期。因果实在可怕。

第二,百丈度野狐的故事。百丈老人有一天上堂,下座后,各人都已散去。独有一位老人没有跑。百丈问他做什么。他说:“我不是人,实是野狐精。前生本是这里的堂头,因有个学人问我:‘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我说:‘不落因果。’便因此堕落,做了五百年野狐精,没法脱身。请和尚慈悲开示。”百丈说:“你来问我。”那老人便道:“请问和尚,大修行人还落因果否?”百丈答道:“不昧因果。”那老人言下大悟,即礼谢道:“今承和尚代语,令我超脱狐身。我在后山岩下,祈和尚以亡僧礼送。”第二天百丈在后山石岩以杖拨出一头死狐,便用亡僧礼将他化葬。

我们听了这两段故事,便确知因果可畏,虽成佛也难免头痛之报,报应丝毫不爽,定业实在难逃。我们宜时加警惕,慎勿造因。

2.严持戒律

用功办道首要持戒。戒是无上菩提之本,因戒才可以生定,因定才可以发慧。若不持戒而修行,无有是处。《楞严经》四种清净明诲,告诉我们,不持戒而修三昧者,尘不可出,纵有多智禅定现前,亦落邪魔外道。可知道持戒的重要。持戒的人,龙天拥护,魔外敬畏。破戒的人,鬼言大贼,扫其足迹。

从前在罽宾国近着僧伽蓝的地,有条毒龙时常出来为害地方。有五百位阿罗汉聚在一起,用禅定力去驱逐他,总没法把他赶跑。后来另有一位僧人,也不入禅定,仅对那毒龙说了一句话:“贤善远此处去。”那毒龙便远跑了。众罗汉问那僧人什么神通把毒龙赶跑,他说:“我不以禅定力,直以谨慎于戒,守护轻戒,犹如重禁。”我们想想,五百位罗汉的禅定力,也不及一位严守禁戒的僧人。

或云六祖说:“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参禅。”我请问,你的心已平直没有?有个月里嫦娥赤身露体抱着你,你能不动心吗?有人无理辱骂痛打你,你能不生嗔恨心吗?你能够不分别冤亲憎爱,人我是非吗?统统做得到,才好开大口,否则不要说空话。

3.坚固信心

想用功办道,先要一个坚固信心。信为

道源

功德母。无论做什么事没有信心,是做不好的。我们要了生脱死,尤其要一个坚固信心。

佛说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又说了种种法门,来对治众生的心病。我们就当信佛语不虚,信众生皆可成佛。但我们为什么不成佛呢?皆因未有如法下死功夫呀!譬如我们信知黄豆可造豆腐,你不去造他,黄豆不会自己变成豆腐。即使造了,石膏放不如法,豆腐也会造不成。若能如法磨煮去渣,放适量的石膏,决定可成豆腐。

办道亦复如是。不用功固然不可以成佛,用功不如法,佛也是不能成。若能如法修行,不退不悔,决定可以成佛。故我们应当深信自己本来是佛,更应深信依法修行决定成佛。永嘉禅师说:“证实相,无人法,刹那灭却阿鼻业。若将妄语诳众生,自招拔舌尘沙劫。”他老人家慈悲,要坚定后人的信心,故发如此弘誓。

4.决定行门

信心既具,便要择定一个法门来修持,切不可朝秦暮楚。不论念佛也好,持咒也好,参禅也好,总要认定一门,蓦直干去,永不退悔。今天不成功,明天一样干。今年不成功,明年一样干。今世不成功,来世一样干。沩山老人所谓“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有等人打不定主意,今天听那位善知识说念佛好,又念两天佛。明天听某位善知识说参禅好,又参两天禅。东弄弄,西弄弄,一生弄到死,总弄不出半点“名堂”。岂不冤哉枉也?

二、参禅方法

用功的法门虽多,诸佛祖师皆以参禅为无上妙门。楞严会上佛敕文殊菩萨拣选圆通,以观音菩萨的耳根圆通为最第一。我们要反闻闻自性,就是参禅。这里是禅堂,也应该讲参禅这一法。

1.坐禅须知

平常日用,皆在道中行。哪里不是道场?本用不着什么禅堂,也不是坐才是禅的。所谓禅堂,所谓坐禅,不过为我等末世障深慧浅的众生而设。

坐禅要晓得善调养身心。若不善调,小则害病,大则着魔,实在可惜。禅堂的行香坐香,用意就在调身心。此外调身心的方法还多,今择要略说。

跏趺坐时,宜顺着自然正坐,不可将腰作意挺起,否则火气上升,过后会眼屎多,口臭气顶,不思饮食,甚或吐血。又不要缩腰垂头,否则容易昏沉。

如觉昏沉来时,睁大眼睛,挺一挺腰,轻略移动臀部,昏沉自然消灭。

用功太过急迫,觉心中烦躁时,宜万缘放下,功夫也放下来,休息约半寸香,渐会舒服,然后再提起用功。否则,日积月累,便会变成性躁易怒,甚或发狂着魔。

坐禅有些受用时,境界很多,说之不了,但你不要去执着它,便碍不到你。俗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虽看见妖魔鬼怪来侵扰你,也不要管他,也不要害怕。就是见释迦佛来替你摩顶授记,也不要管他,不要生欢喜。《楞严》所谓:“不作圣心,名善境界。若作圣解,即受群邪。”

2.用功下手——认识宾主

用功怎样下手呢?楞严会上憍陈如尊者说“客尘”二字,正是我们初心用功下手处。他说:“譬如行客,投寄旅亭,或宿或食,宿食事毕,俶装前途,不遑安住,若实主人,自无攸往。如是思惟,不住名客,住名主人。以不住者,名为客义。又如新霁,清旸升天,光入隙中,发明空中,诸有尘相,尘质摇动,虚空寂然。如是思惟,澄寂名空,摇动名尘。以摇动者,名为尘义。”客尘喻妄想,主空喻自性。常住的主人,本不跟客人或来或往,喻常住的自性,本不随妄想忽生忽灭。所谓但自无心于万物,何妨万物常围绕?尘质自摇动,本碍不着澄寂的虚空,喻妄想自生灭,本碍不着如如不动的自性。所谓一心不生,万法无咎。

此中客字较粗,尘字较细。初心人先认清了“主”和“客”,自不为妄想迁流。进步明白了“空”和“尘”,妄想自不能为碍。所谓识得不为冤。果能于此谛审领会,用功之道,思过半了。

3.话头与疑情

古代祖师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如达摩祖师的安心,六祖的唯论见性,只要直下承当便了,没有看话头的。到后来的祖师,见人心不古,不能死心塌地,多弄机诈,每每数他人珍宝,作自己家珍,便不得不各立门庭,各出手眼,才令学人看话头。

话头很多。如“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父母未生前,如何是我本来面目?”等等。但以“念佛是谁”为最普通。

什么叫话头?话就是说话,头就是说话之前。如念“阿弥陀佛”是句话,未念之前,就是话头。所谓话头,即是一念未生之际。一念才生,已成话尾。这一念未生之际,叫做不生。不掉举,不昏沉,不着静,不落空,叫做不灭。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回光返照这“不生不灭”,就叫做看话头,或照顾话头。

看话头先要发疑情。疑情是看话头的拐杖。何谓疑情?如问念佛是谁,人人都知道是自己念。但是用口念呢?还是用心念呢?如果用口念,睡着了还有口,为什么不会念?如果用心念,心又是个什么样子?却没处捉摸。因此不明白,便在“谁”上发起轻微的疑念。但不要粗,愈细愈好。随时随地,单单照顾定这个疑念,像流水般不断地看去,不生二念。若疑念在,不要动着他;疑念不在,再轻微提起。初用心时必定静中比动中较得力些,但切不可生分别心,不要管他得力不得力,不要管他动中或静中,你一心一意地用你的功好了。

“念佛是谁”四字,最着重在个“谁”字,其余三字不过言其大者而已。如穿衣吃饭的是谁,屙屎放尿的是谁,打无明的是谁,能知能觉的是谁,不论行住坐卧,“谁”字一举便有,最容易发疑念,不待反复思量卜度作意才有。故谁字话头,实在是参禅妙法。但不是将“谁”字或“念佛是谁”四字作佛号念,也不是思量卜度,去找念佛的是谁,叫做疑情。有等将“念佛是谁”四字,念不停口,不如念句“阿弥陀佛”功德更大。有等胡思乱想,东寻西找,叫做疑情;哪知愈想,妄想愈多,等于欲升反坠,不可不知。

初心人所发的疑念很粗,忽断忽续,忽熟忽生,算不得疑情,仅可叫做想。渐渐狂心收笼了,念头也有点把得住了,才叫做参。再渐渐功夫纯熟,不疑而自疑,也不觉得坐在什么处所,也不知道有身心世界,单单疑念现前,不间不断,这才叫做疑情。实际说起来,初时哪算得用功,仅仅是打妄想。到这时真疑现前,才是真正用功的时候。这时候是一个大关隘。很容易跑入歧路。

第一,这时清清净净无限轻安,若稍失觉照,便陷入轻昏状态。若有个明眼人在旁,一眼便会看出他正在这个境界,一香板打下,马上满天云雾散。很多会因此悟道的。

第二,这时清清净净,空空洞洞,若疑情没有了,便是无记,坐枯木岩,或叫“冷水泡石头”。到这时就要提,提即觉照(觉即不迷,即是慧。照即不乱,即是定)。单单的的这一念,

湛然

寂照,如如不动,灵灵不昧,了了常知,如冷火抽烟,一线绵延不断。用功到这地步,要具金刚眼睛,不再提。提就是头上安头。昔有僧问赵州老人道:“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州曰:“放下来。”僧曰:“一物不将来,放下个什么。”州曰:“放不下,挑起去。”就是说这时节。此中风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是言说可能到。到这地步的人,自然明白。未到这地步的人,说也没用。所谓“路逢剑客须呈剑,不是诗人不献诗”。

4.照顾话头与反闻闻自性

或问:“观音菩萨的反闻闻自性,怎见得是参禅?”我方说照顾话头,就是教你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回光返照这“不生不灭”(话头)。反闻闻自性,也是教你时时刻刻单单的的一念反闻闻自性。“回”就是反,“不生不灭”就是自性。“闻”和“照”虽顺流时循声逐色,听不越于声,见不超于色,分别显然;但逆流时反观自性,不去循声逐色,则原是一精明。“闻”和“照”没有两样。我们要知道,所谓照顾话头,所谓反闻自性,绝对不是用眼睛来看,也不是用耳朵来听。若用眼睛来看,或耳朵来听,便是循声逐色,被物所转,叫做顺流。若单单的的一念在“不生不灭”中,不去循声逐色,就叫做逆流,叫做照顾话头,也叫做反闻自性。

三、生死心切与发长远心

参禅最要生死心切,和发长远心。若生死心不切,则疑情不发,功夫做不上。若没有长远心,则一曝十寒,功夫不成片。只要有个长远切心,真疑便发,真疑发时,尘劳烦恼不息而自息,时节一到,自然水到渠成。

我说个亲眼看见的故事给你们听。前清庚子年间,八国联军入京。我那时跟光绪帝、慈禧太后们一起走。中间有一段,徒步向陕西方面跑,每日跑几十里路,几天没有饭吃。路上有一个老百姓,进贡了一点番薯藤给光绪帝。他吃了还问那人是什么东西,这么好吃。你想皇帝平日好大的架子,多大的威风,哪曾跑过几步路,哪曾饿过半顿肚子,哪曾吃过番薯藤,到那时架子也不摆了,威风也不逞了,路也跑得了,肚子也饿得了,菜根也吃得了。为什么他这样放得下,因为联军想要他的命。他一心想逃命呀!可是后来议好和,御驾回京,架子又摆起来了,威风又逞起来了,路又跑不得了,肚子饿不得了,稍不高兴的东西,也吃不下咽了。为甚他那时又放不下了?因为联军已不要他的命,他已没有逃命的心了。假使他时常将逃命时的心肠来办道,还有什么不了?可惜没个长远心,遇着顺境,故态复萌。

诸位同参呀!无常杀鬼,正时刻要我们的命。他永不肯同我们“议和”的呀。快发个长远切心,来了生脱死吧。高峰妙祖说:“参禅若要克日成功,如堕千丈井底相似。从朝至暮,从暮至朝,千思想,万思想,单单是个求出之心,究竟决无二念。诚能如是施功,或三日,或五日,或七日,若不彻去,高峰今日犯大妄语,永堕拔舌泥犁。”他老人家也一样大悲心切,恐怕我们发不起长远切心,故发这么重誓来向我们保证。

四、用功两种难易

用功人有两种难易。(一)初用心的难易。(二)老用心的难易。

(一)初用心的难易

1.初用心的难——偷心不死

初用心的通病,就是妄想习气放不下来。无明、贡高、嫉妒、障碍、贪嗔、痴爱、懒做好吃、是非人我,涨满一大肚皮,哪能与道相应?或有些是个公子哥儿出身,习气不忘,一些委屈也受不得,半点苦头也吃不得,哪能用功办道?他没有想想本师释迦牟尼佛,是个什么人出家的。或有些识得几个文字,便寻章摘句,将古人的言句作解会,还自以为了不起,生大我慢,遇着一场大病,便叫苦连天,或腊月三十到来,便手忙脚乱。生平知解,一点用不着,才悔之不及。

有点道心的人,又摸不着一个下手处。或有害怕妄想,除又除不了。终日烦烦恼恼,自怨业障深重,因此退失道心。或有要和妄想拼命,愤愤然提拳鼓气,挺胸睁眼,像煞有介事,要与妄想决一死战。哪知妄想却拼不了,倒弄得吐血发狂。或有怕落空,哪知早已生出“鬼”,空也空不掉,悟又悟不来。或有将心求悟,哪知求悟道,想成佛,都是个大妄想。砂非饭本,求到驴年也决定不得悟。或有碰到一两枝静香的,便生欢喜,那仅是盲眼乌龟钻木孔,偶然碰着,不是实在功夫,欢喜魔早已附心了。或有静中觉得清清净净很好过,动中又不行,因此避喧向寂,早做了动静两魔王的眷属。诸如此类,很多很多。初用功摸不到路头实在难,有觉无照,则散乱不能“落堂”;有照无觉,又坐在死水里浸杀。

2.初用心的易——放下来单提一念

用功虽说难,但摸到路头又很易。什么是初用心的易呢?没有什么巧,放下来便是。放下个什么?便是放下一切无明烦恼。怎样才可放下呢?我们也送过往生的,你试骂那死尸几句,他也不动气,打他几棒,他也不还手,平日好打无明的也不打了,平日好名好利的也不要了,平日诸多习染的也没有了,什么也不分别了,什么也放下了。诸位同参呀!我们这个躯壳子,一口气不来,就是一具死尸。我们所以放不下,只因将它看重,方生出人我是非,爱憎取舍。若认定这个躯壳子是具死尸,不去宝贵它,根本不把它看作是我,还有什么放不下。只要放得下,二六时中,不论行住坐卧,动静闲忙,通身内外只是一个疑念,平平和和不断地疑下去,不杂丝毫异念。一句话头,如倚天长剑,魔来魔斩,佛来佛斩,不怕什么妄想,有什么打得你闲岔?哪个去分动分静?哪个去着有着空?如果怕妄想,又加一重妄想。觉清净,早已不是清净。怕落空,已经堕在有中。想成佛,早已入了魔道。所谓运水搬柴,无非妙道,锄田种地,总是禅机。不是一天盘起腿子打坐,才算用功办道的。

(二)老用心的难易

1.老用心的难——百尺竿头不能进步

什么是老用心的难呢?老用心用到真疑现前的时候,有觉有照,仍属生死,无觉无照,又落空亡。到这境地实在难。很多到此洒不脱,立在百尺竿头,没法进步的。有等因为到了这境地,定中发点慧,领略古人几则公案,便放下疑情,自以为大彻大悟,吟诗作偈,瞬目扬眉,称善知识,殊不知已为魔眷。又有等错会了达摩老人的“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和六祖的“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的意义,便以坐在枯木岩为极则。这种人以化城为宝所,认异地作家乡,婆子烧庵,就是骂此等死汉。

2.老用心的易——绵密做去

什么是老用心的易呢?到这时只要不自满,不中辍,绵绵密密做去,绵密中更绵密,微细中更微细,时节一到,桶底自然打脱。如或不然,找善知识抽钉拔楔去。

寒山大士颂云:“高高山顶上,四顾极无边。静坐无人识,孤月照寒泉。泉中且无月,月是在青天。吟此一曲歌,歌中不是禅。”首二句,就是说独露真常,不属一切,尽大地光皎皎地,无丝毫障碍。次四句,是说真如妙体,凡夫固不能识,三世诸佛也找不到我的处所,故曰无人识。“孤月照寒泉”三句,是他老人家方便譬如这个境界。最后两句,怕人认指作月,故特别提醒我们,凡此言说,都不是禅呀。

结论

就是我方才说了一大堆,也是扯葛藤,打闲岔。凡有言说,都无实义。古德接人,非棒则喝,哪有这样啰嗦?不过今非昔比,不得不强作标月之指。诸位同参呀!究竟指是谁?月是谁?参!

参禅警语

心即是佛,佛即是觉。此一觉性,生佛平等,无有差别。空寂而了无一物,不受一法,无可修证。灵明而具足万德,妙用恒沙,不假修证。只因众生迷沦生死,经历长劫,贪嗔痴爱,妄想执着,染污已深,不得已而说修说证。所谓修者,古人谓为不祥之物,不得已而用焉。

此次打七,已经三个半七,还有三个半七。下三个半七,身心较为纯熟,用功当比前容易。诸位不可错过因缘,务要在下三个半七内,弄个水落石出,发明心地,才不辜负这个难得的机缘。

这二十多天来,诸位一天到晚,起早睡迟,努力用功,结果出不了四种境界:一者,路头还有搞不清的,话头看不上,糊糊涂涂,随众打盹,不是妄想纷飞,就是昏沉摇摆。二者,话头看得上,有了点把握,但是死死握着一片敲门瓦子,念着“念佛是谁”这个话头,成了念话头,以为如此可以起疑情、得开悟。殊不知这是在话尾上用心,乃是生灭法,终不能到一念无生之地。暂用尚可,若执以为究竟实法,何有悟道之期?晚近禅宗之所以不出人了,多缘误于在话尾上用心。三者,有的会看话头,能照顾现前一念无生,或知念佛是心,即从此一念起处,蓦直看到无念心相,逐渐过了寂静,粗妄既息,得到轻安,就有了种种境界出现。有的不知身子坐在何处了,有的觉得身子轻飘飘地上腾了,有的见到可爱的人物而生欢喜心的,有的见到可怕的境界而生恐怖心的,有的起淫欲心的,种种不一,要知这都是魔,着即成病。四者,有的业障较轻的,理路明白,用功恰当,已走上了正轨的,清清爽爽,妄想若歇,身心自在,没有什么境界。到此地步,正好振起精神,用功向前。唯须注意枯木岩前岔路多,有的是在此昏沉而停住了,有的是得了点慧解,作诗作文,自以为足,起贡高我慢。

以上四种境界都是病,我今与你们以对治之药。

第一,如话头未看上、妄想昏沉多的人,你还是看“念佛是谁”这个“谁”字。待看到妄想昏沉少,“谁”字不能忘了时,就看这一念起处。待一念不起时,即是无生。能看到一念无生,是名真看话头。

第二,关于执着“念佛是谁”、在话尾上用心、以生灭法为是的人,也可照上述的意思,即向念起处看到一念无生去。

第三,关于观无念已得寂静轻安而遇到任何境界的人,你只照顾本参话头,一念不生,佛来佛斩,魔来魔斩,一概不理他,自然无事,不落群邪。

第四,关于妄念已歇、清清爽爽、身心自在的人,应如古人所说“万法归一,一归何处”,由一向至极处迈进,直至高高山顶立,深深海底行,再撒手纵横去。

以上所说,都是对末法时期的钝根人说的方法。其实宗门上上一乘,本师释迦牟尼佛在灵山会上拈花之旨,

教外别传

,历代祖师,唯传一心,直指人心,见性成佛,不落阶级,不假修证,一言半句即了。无一法可得,无一法可修。当下就是,不起妄缘,即如如佛。哪里有许多闲话呢?

修与不修

讲修行,讲不修行,都是一句空话。你我透彻了自己这一段心光,当下了无其事,还说什么修与不修?试看本师释迦牟尼佛的表显,出家访道,苦行六年证道,夜睹明星,叹曰:奇哉奇哉,大地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若离妄想,则清净智、自然智、无师智,自然现前。以后说法四十九年,而曰“未说着一字”。自后历代祖师,一脉相承,皆认定“心佛众生,三无差别”,“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横说竖说,或棒或喝,都是断除学者的妄想分别,要他直下“识自本心,见自本性”,不假一点方便葛藤,说修说证。佛祖的意旨,我们也就

皎然

明白了。

你我现前这一念心,本来清净,本自具足,周遍圆满,妙用恒沙,与三世诸佛无异。但不思量善恶,与么去,就可立地成佛,坐致天下太平,如此有甚么行可修?讲修行岂不是句空话吗?但你我现前这一念心,向外驰求,妄想执着,不能脱离,自无始以来,轮转生死,无明烦恼,愈染愈厚,初不知自心是佛,即知了,亦不肯承当,作不得主。没有壮士断腕的勇气,长在妄想执着中过日子。上焉者,终日作模作样,求禅求道,不能离于有心。下焉者,贪嗔痴爱,牢不可破,背道而驰。这两种人,生死轮转,没有已时。讲不修行岂不又是空话?

所以大丈夫,直截了当。深知古往今来,事事物物,都是梦幻泡影,无有自性。人法顿空,万缘俱息,一念万年,直至无生。旁人看他穿衣吃饭,行住坐卧,

一如

常人,殊不知他安坐自己清净太平家里,享受无尽藏宝,无心无为,自由自在,动静如如,冷暖只他自己知道。不唯三界六道的人天神鬼窥他不破,就是诸佛菩萨也奈他不何。这样还说个甚么修行与不修行呢?其次的人,就要发起志向,痛念生死,发惭愧心,起精进行,访道力参,常求善知识,指示途径,勘辨邪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江汉以濯之,秋阳以曝之”,渐臻于精纯皎洁,这就不能说不修行了。

上来说的不免迁上就下,仍属一些葛藤,明眼人看来,要认为“拖泥带水”。然祖庭秋晚,去圣日遥,为应群机,不得已而如此啰嗦。究实论之,讲修行,讲不修行,确是空话。直下无事,本无一物,哪容开口?菩萨呀!会吗?

心能转物即同如来

《楞严经》云:“心能转物,即同如来。”谓一切圣贤,能转万物,不被万物所转,随心自在,处处真如。我辈凡夫,因为妄想所障,所以被万物所转,好似墙头上的草,东风吹来向西倒,西风吹来向东倒,自己不能作得主。有些人终日悠悠忽忽,疏散放逸,心不在道,虽做功夫,也是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常在喜怒哀乐、是非烦恼中打圈子。眼见色,耳闻声,鼻嗅香,舌尝味,身觉触,意知法,六根对六尘。没有觉照,随他青黄赤白,老少男女,乱转念头。对合意的,则生欢喜贪爱心;对逆意的,则生烦恼憎恶心,心里常起妄想。其轻妄想,还可以用来办道做好事,至若粗妄想,则有种种不正邪念,满肚秽浊,乌七八糟,这就不堪言说了。

白云守端

禅师有颂曰:“若能转物即如来,春暖山花处处开。自有一双穷相手,不曾容易舞三台。”又《

金刚经

》云:“应如是降伏其心。”儒家亦有“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的说法。儒家发愤,尚能如此不被物转,我们佛子,怎好不痛念生死,如救头燃呢?应须放下身心,精进求道,于动用中磨炼考验自己,渐至此心不随物转,功夫就有把握了。做功夫不一定在静中,能在动中不动,才是真实功夫。

明朝初年,湖南潭州有一黄铁匠,以打铁为生,人皆呼为“黄打铁”。那时正是朱洪武兴兵作战的时候,需要很多兵器,黄打铁奉命赶制兵器,日夜不休息。有一天,某僧经过他家,从之乞食,黄施饭,僧吃毕,谓曰:“今承布施,无以为报,有一言相赠。”黄请说之。僧曰:“你何不修行呢?”黄曰:“修行虽是好事,无奈我终日忙忙碌碌,怎能修呢?”僧曰:“有一念佛法门,虽在忙碌中还是一样修。你能打一锤铁,念一声佛,抽一下风箱,也念一声佛,长期如此,专念南无阿弥陀佛,他日命终,必生西方极乐世界!”黄打铁遂依僧教,一面打铁,一面念佛,终日打铁,终日念佛,不觉疲劳,反觉轻安自在,日久功深,不念自念,渐有悟入。后将命终,预知时至,遍向亲友辞别,自言往生西方去也。到时把家务交代了,沐浴更衣,在铁炉边打铁数下,即说偈曰:“叮叮当当,久炼成钢,太平将近,我往西方。”泊然化去。当时异香满室,天乐鸣空,远近闻见,无不感化。

我们现在也是整天忙个不休,若能学黄打铁一样,在动用中努力,又何患生死之不了呢!我以前在云南鸡足山,剃度具行出家的事,说给大家听听。具行未出家时,吸烟喝酒,嗜好很多,一家八口,都在祝圣寺当小工。后来全家出家,他的嗜好全都断除了。虽然不识一字,但很用功,早晚课诵,《普门品》等不数年全能背诵。终日种菜不休息,夜里拜佛拜经,不贪睡眠。在大众会下,别人欢喜他,他不理会;厌恶他,他也不理会。常替人缝衣服,缝一针,念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针针不空过。后朝四大名山,阅八年,再回云南。是时我正在兴建云栖寺,他还是行苦行,常住大小事情都肯干,什么苦都愿意吃,大众都欢喜他。临命终时,将衣服什物变卖了,打斋供众,然后向大众告辞,一切料理好了。在四月时收了油菜籽,他将几把禾秆,于云南省云栖下院胜因寺后园,自焚化去。及被人发觉,他已往生去了。其身上衣袍钩环,虽皆成灰,还如平常一样没有掉落,端坐火灰中,仍然手执木鱼引磬,见者都欢喜羡叹。他每天忙个不休息,并没有忘记修行,所以生死去来,这样自由。动用中修行,比静中修行,还易得力。

参禅与念佛

念佛的人,每每毁谤参禅。参禅的人,每每毁谤念佛。好像是死对头,必欲对方死而后快。这个是佛门最堪悲叹的恶现象。俗语也有说,家和万事兴,家衰口不停。兄弟阋墙,哪得不受人家的耻笑和轻视呀?参禅、念佛等等法门,本来都是释迦

老子

亲口所说,道本无二,不过以众生的夙因和根器各各不同,为应病与药计,便方便说了许多法门来摄化群机。后来诸大师依教分宗,亦不过按当世所趋来对机说法而已。

如果就其性近者来修持,则哪一门都是入道妙门,本没有高下的分别。而且法法本来可以互通,圆融无碍的。譬如念佛到一心不乱,何尝不是参禅?参禅参到能所双忘,又何尝不是念实相佛?禅者,净中之禅。净者,禅中之净。禅与净,本相辅而行。奈何世人偏执,起门户之见,自赞毁他,很像水火不相容,尽违背佛祖分宗别教的深意,且无意中犯了毁谤佛法、危害佛门的重罪,不是一件极可哀可愍的事吗?望我同仁,不论修持哪一个法门的,都深体佛祖无诤之旨,勿再同室操戈。大家协力同心,挽救这只浪涛汹涌中的危舟吧!